第十一章 [4]
花解语娇柔的声音传下去,道:“两位相公都英姿勃勃,绝不是等闲之辈。我们一定未见过面,不然的话我一定记得。”
长身玉立的少年按刀道:“对,我们虽然仰慕小姐已久,但还是第一次得睹芳容,在下无锡徐良,和姑苏灵犀五点金黍蜀同乡,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见面结识。”
他指指旁边粗壮少年,又道:“这位是夷洲剑客林火土。”
花解语向他多看两眼,才道:“夷洲现在称为台湾,听说武功源流以福建蒲田南少林为基础加上东瀛剑术,自成一格。林兄来自台湾北部中部抑是南部?”
她果然博闻之极,天下武功流派随口道出如数家珍。
林火土钦佩地望住她,道:“林某世居台北。”
花解语道:“听说台北剑覃林家得东瀛风火两派剑道真传。二十年前出过一位出类拔萃的剑客,世称清风烈火,一剑天涯林震东。你可与他有点关系吧?”
林火土眼中更添钦佩之色,道:“想不到远在江南的一位美女,也知道家父的声名。可惜林某得家传剑法三成精髓,不能在中原扬名立万,真是惭愧之至。”
花解语微微而笑,温柔得有如荡漾春风,说道:“你千万别苛责自己,中原能人如恒河沙数,武林之路凶险无比,定须忍耐小心。我很知道台湾究竟是怎样的地方,住在那的人都很凶悍么?风景好么?”
林火土流露出回忆神情的表情。任何离乡背井的游子,忽然勾起家园形象,总不免情不自禁,涌起思乡波涛。
甚至旁边的徐良,甚至绿野,都不作声。每个人都会尊重思乡情怀,因为任何人都能体会怀念故乡的无限沉哀。
林火土说道:“剑覃只是乡下地方,但人情淳厚。我最爱独自跑到淡水河边,夕阳暮晖,江水反映千重霞彩。有时我甚至沿河边走到村子,对岸就是关渡。另一边是淡水(淡水河出海处,镇名淡水,盛产各种海鲜,苍苍茫茫,海鸥出没……)”
淡水河畔的花红柳绿他没有提起,只记着对岸沙滩的夕阳晚霞。莫非他会有许多梦想遗落江边?在他梦想中的是谁家女孩?抑或只憧憬薰天富贵和叱咤风云的权势?
林火土又道:“台湾是个很大的海岛,渔产稻米丰饶富庶,人人守礼知足,风俗淳厚。
女孩子特别多情,也特别漂亮,别有风味……”
花解语忽然大声道:“如果你去掉野心,回到故乡,你一定很快乐。说不定有一天,江南的朋友渡海探你,带着许多江南的特产。你们喝着陈年花雕,用九孔、黑毛(海产,鲜美为诸鱼之冠,有鱼王之称),甚至担仔面下酒……”
林火土讶道:“你……花小姐,你怎会知道得那么多?”
花解语道:“尊翁曾经来过江南,所谓一剑天涯就是他踏遍中国南北,江南还有不少他的朋友,所以你剑下小心点,别杀错人。”
林火土突然仰天长啸一声,接着眼眶涌满情泪。野心真累人浅,永远使人不能安分,勉强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若是如此,野心有何足贵?
花解语又道:“林兄,江南的杏花烟雨莺飞草长虽然美绝天下,但在你来说又岂及得淡水河边?”
林火土道:“你说得是。花小姐,希望有一天,我能在剑覃故屋款待你。我会带你踏遍名山胜景,让你日后永远记得在三千弱水外的台湾岛上,还有一个朋友。”
绿野忽然激动而掉下眼泪。如果林火土不是年轻人,他决不会如此坦白真挚吐露心声。
只是人生瞬息万变,谁敢订下这等日久路远之约?
有些人谴责世人把男女关系限于很狭窄范围内,男女之间似乎除去爱、欲之外就没有别的了。但冷静无情的现实确实如此,男女之间除去不合适原因,如果不是为爱为欲,他们还能够有什么花样?只不过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却总有些特立独行的男女不被爱、欲围限。
他们看见并欣赏世间的真善美,认为爱与欲只是人性低级形式表现,既非最重要亦不能包括一切。
绿野的眼泪很纯洁,全无世俗爱欲。花解语心中亦充满感动之情,她想:世人究竟追求什么?名与利?但值得么?
徐良退开三步,用冷峻声音道:“林兄速速离开,以免坏了你我两代的感情。”
林火土深深躬身,道:“是,徐兄请保重。”
“但愿有一天在台北剑覃,我们好好醉一场。”接着他向楼上两个丽人抱拳行礼,态度严肃极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花解语绿野也好,徐良也好,总之都不要他淌浑水。林火土咬紧牙根,满胸说不尽描不出的情绪,突然转身大步出去。
过了一会,花解语道:“徐良,你想找小辛么?”
徐良英俊的面上泛起豪气,大声道:“对,我找小辛。”
花解语道:“你以为这位是小辛?”
徐良道:“你未见过小辛,不知是不是他?但他调戏本府婢女,罪不可恕。”
花解语笑一声,道:“我们打个赌,他没有调戏任何女子。如果你赢,我帮你擒下他。
但如果他赢了,罚你喝酒,喝醉方休。”
徐良的结局当然醉得不省人事,任何人面对如此美艳的两个女郎,早就醉了一半。花解语从他口中得到不少资料。例如此屋虽是陈家产业,但严星雨已使用三年之久。徐良和飘然离去的林火土俱是客人。徐良的父亲湖光万里徐无理派徐良陪同林火土访寻故人清风烈火,一剑天涯林震东,因为林震东离台三年杳地音讯等等。
花解语用一条坚韧肉色细丝绑住徐良足踝,细丝深嵌入肉,竟然瞧不出来。花解语又用小刀在徐良膝盖鹤顶、犊鼻两穴各划一个十字,鲜血淋漓。
绿野起初一副很懂事莫测高深的样子,但终于装不下去,问道:“这是干什么?”
花解语道:“徐良的父亲是湖光万里徐无理,太湖本来有水陆七个家派,但现在一家都没有,你知道为什么?”
绿野道:“莫非徐无理赶尽杀绝?”
花解语点头道:“他并非不容别人立足,而是他这个人天生不讲理,经常跟人家发出种种莫名其妙的冲突,但又无人赢得他手中之刀,时日一久就没有任何家派能够厚脸皮待下去。”
既然徐良父亲如此不讲理,可见得徐良即使很有理由,亦可能被徐无理重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