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无法解释我内心的狂热 [5]
这事传报到云行天手上时,云行天笑对鲁成仲道:你那血光之灾的签已应了罢,这种事总归是难免的。鲁成仲正色道:这不是宫内的。原来鲁成仲通宵在宫中忙碌,半夜时偷闲出宫吃点点心,却碰上一名和尚,硬迫他抽支签,他不胜其烦抽了来看,却是支下下签,说是今日宫内可见得血光之灾。是以鲁成仲一整日都紧张得要命,寸步不离云行天左右,更是极力劝他取消在朝天门与百姓同乐之事。却被云行取笑,道他一生在刀剑里打滚,却还怕起血光之灾来。但鲁成仲依然难解心上那点不祥之感,本已是入秋月余,天时却还如同夏日里一般,炎热气闷,心头有说不出的压抑难受,总觉着会出什么事似的。鲁成仲传下令去,命铁风军将士,这夜均不得饮酒。
赢雁飞着凤冠霞帔进殿时,云行天不由想起了当日初见她,也是在此处,看着她那掩在重重珠光之下的娇颜,云行天这才觉得自已坐了整日的这张宝座舒服了起来。赢雁飞跪下听旨,不过是些懿德庄淑,行止端肃之类的套话,直念了小半个时辰,云行天早已奈不住,心中直把那拟诏的学士骂了十多遍,才终于到了堪为天下母仪,着册立为后。钦此云行天立即起身,下座扶她起来,百官再度拜下,高呼:皇帝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
这呼声传到了万德殿后面的一座小偏殿时,殿里的女人们都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说来好笑,赵氏道:我们几个平日里生了多少闲气,却倒底让那个女人平空把这皇后的座子坐上了。董氏道:不要这样说!皇后她也不是平空坐上的,当年我们撤到后方去,她在这座城里与蛮军血战,是吃过苦的,对皇上有功,这原也是该的。赵氏冷笑道:我们几个也不必说了,但姐姐为皇上吃过的苦头却是没人及得上。皇上未能成势之前,日日行军打战颠沛流离,姐姐生下的儿子便没能养住,他若是立了姐姐,我们倒也服气了。董氏依旧淡然道:我是奴婢出身,又生的丑,那里有皇后的气度,这话妹妹你再说,就是害我了。赵氏道:好,我不说了,就是你胆子小。说起出身容貌,这里也有不比她差的,漆雕妹妹是蛮族大汗的格格,这身份还有更高得过去的么?漆雕宝日梅并不搭腔,外头已有人传,各位娘娘参见皇后
嫔妃们参见皇后的地方本该是在皇后的寝宫贤坤殿正殿,但因云行天定下晚间要携有功将士皇后嫔妃在朝天门上与民同乐,因此上只得在万德殿的偏殿中草草了事。之后云行天携赢雁飞在前,一干人等在后,上了朝天门。云行天一挥袖,去下面顿时如开了锅般的欢呼起来,纵使先前一再着人调教过了,这时依旧没人听得清他们叫的是什么,但不论听不听的清,那等狂热崇敬的势头却是谁都感得到的。直闹了半个时辰,才渐渐的平息下去,这才赐宴歌舞。
酒过三巡,有一列南方选来的舞姬上来献舞,内中有一女,善舞长袖,身姿纤丽,柔若无骨,编舞的宫人深知此女技高,将她排在最近云行天处。舞至乐声最急之时,舞姬袖中突然现出一道银光,奔云行天而来,云行天从桌上操出一只大盘扔去,舞姬面前不见了云行天,便将剑光一转,刺向了赢雁飞,剑尖堪堪刺破了赢雁飞的霞帔,却不能再前,此时杨放已扑了过来,撞开舞姬,鲁成仲将那舞姬压在地上,扯脱了她的双臂。云行天一把赢雁飞揽在怀,惶急的问道:有没有事,有没有事?赢雁飞笑道:原先还道这些事物好麻烦,没想到还有这一重功效。原来皇后所应佩饰物极多,方才那剑却正刺上了一样。云行天松口气,命鲁成仲道:着她起来。
鲁成仲押她站起,置剑于其项上。那舞姬傲立昂首,并无求饶之色。云行天问道:你为何行刺?舞姬朗声道:京都城中人,个个欲食尔之肉,寝尔之皮。云行天默然,半晌道:你欲求生么?舞姬道:只求速死!恨不能使你先至黄泉。云行天点头道:也好,你叫什么名字?舞姬道:青楼之女,并无姓氏,小字怜惜儿。云行天道:好个怜惜儿,着史官记下其名!赢泌和在一边谏道:不可!如此岂不是要记下京都之事?云行天冷然道:即是我所为之事,便不怕后人评说。舞姬闻言瞪视云行天道:原本也只有这等人物方可为二公子之敌。言罢,把项颈往剑上一递,剑刃入脖,顿时鲜血汹涌而出,淌在地上。鲁成仲心道:原来那血光之灾的签却是应在此事上。心中反倒一松。
众人都为此事乱成一团,却有一名宫女递了张小纸条至董氏手中。董氏展阅,神色一变,正欲立起,却又缓缓坐下,问道:这东西哪里来的?是云军中一名统领,说是贵妃远亲的,着手下送来的。送信的人呢?纸条递到我手上时便死了。你看过吗?奴婢怎敢?董氏喔了声,将纸条在手中揉碎,淡淡道:你去吧!
上面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下面的人群依然无知无觉兴致正浓。门楼上的嫔妃们固是吓的不轻,那些见惯生死的大将们也有些不快,席间的气氛就有些低落。赢雁飞亲自倒了一盅酒递与鲁成仲,道:鲁将军幸苦了。鲁成仲面露难色道:未将护卫皇上有责,不便饮酒。云行天却道:你的签也应了,还不放心么?饮了吧。宫外有三千铁风军看守,城外驻着两万云军将士,城内有三万杨军守卫,他们都有排班候值的。你这般小心,是平日里练兵不严呢,还是怕云行风大将军杨放大将军谋反呢?云行天哈哈大笑,鲁成仲不得已接过酒盅,仰头饮下。再过一会,夜已深浓,平地里突然起了一阵旋风,吹的飞沙走石,寒意泌肤,乌云翻滚,眼见着似个要变天的样子,云行天便下令回宫,自又有一番行礼忙乱。
至贤坤殿,入了新房,依着民间习俗饮过交杯酒,吃下子孙饽饽长寿面并一应早生贵子诸般好口采的点心。若是在民间这下头就是闹洞房的时辰了。有几个年青好事的将军原也计议过几样把戏,但一到云行天身前,多年积威之下,又那里闹得起来,不咸不淡的顽笑了几句,各自识趣离开。
宫女们退下,云行天笑吟吟地站在妆台边看赢雁飞卸妆。赢雁飞将满头珠翠一样样取下,乌发一缕缕滚落,侧头取梳理那一头光可鉴人的青丝,红烛喜服映的她面如芙蓉,娇艳无俦,云行天不禁道:自我识你以来,以此刻最美。正欲抚她长发,却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他大惊,心道:不过喝了这几杯,以我的酒量,又怎会醉?扶住一样事物站稳,定睛去看,只见赢雁飞已放下梳子缓缓站起,注目于他,面无表情。云行天猛然醒悟,喝道:你天上突然炸响了一声惊雷,云行天一惊,倒了下去,然后便再无知觉。
赢雁飞走到一对龙凤花烛之前,吹熄了烛火。房里便暗了下来,她打开房门,房处狂风大作,雨点如炸豆一般落下,吹进房里,倾刻间地上一片狼籍。沓杂的脚步声踩在了门外的石板上,杨放率二十多甲兵冲了进来,看着地上的云行天,他松口气道:皇上无恙吧?赢雁飞点头。杨放伏下身去,探了探云行天的鼻息,见他气息自如,道:还好。便将云行天负在肩上,令道:你们几个解下披风为皇上挡住雨。又向赢雁飞道:娘娘早些安歇。便冲出屋去。行了数步远,杨放停步回顾,只见赢雁飞立在门口正中,站的笔直,衣裙劲舞,形同鬼魅。此时一道闪电扯过,杨放见到她那张全无血色的面孔,面上满是水迹,也不知是雨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