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4]
“李总管,你不记得当年暗中推我坠下万年牢那一段吗?”
“所以,你……报复。”
“对我而言是报复,对你而言是报应!”谢超仰天长啸,尽吐出心中多年的怨气。
“你!也是预谋?”
“不!”岳奇愣了一愣,他绝对没有想到二人对掌时,谢超的匕首乘虚而入,一下子命中对方前胸。
“李奎,你认命吧!”谢超又是一声冷笑。
李奎睁着一双无神的眼,不理会谢超,颤巍巍地走向池边浅水草滨。
“我认命,我不怪你,我很高兴。”他自言自语,态度一片虔诚,脚步蹒跚。
“我已死得其所,就在你最喜欢的碧池中。”池水已淹没了他的膝盖,但他并没有停止前进。
“我为你牺牲一切……包括生……命。”池水逐渐盖过他的小腹。
三个人静静地不发一言,空气特别的凝重,万籁俱寂,只有李奎苍老凄切的声调。
语意像是哭,又像是午夜的哀鸣。
碧绿的池水,似是一块碧玉,碧得使人心跳。
池中的人影,此时只露出双肩以上,转瞬间,双肩又在池水下。
池水透过夜露,传出池中人最后的:“碧水青天,我……来……了……”
岳奇眼儿有点湿,静寂中,他吞了几次口水。
为情而痴,想不到“万年堡”前后两任总管,竟是一往情痴的人。
岳奇口中要问的话,几次要问李奎,不忍再开口,王为城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人,恐怕将来只好去问金沙夫人了。
回头一望,言掌柜不声不响的,不知何时离去。“谢超,你的心愿已了,还有什么打算?”
“回去!”简单的两个字,答得很快。
“回到那里?”
“绝对不是万年牢。”
“灵官寺?”
“灵官寺的后山,有我的住处。”
岳奇诧异地看看他,迟疑地道:“那个矮矮的地穴?”
“原先不是,现在确定是。”
岳奇仍是不解,一脸狐疑:“为什么突然改变?”
谢超眼光投向碧绿的池水,缓缓道:“受他的影响。”
“他已经死了。”
“就是他的死,使我大彻大悟,起初我恨他,现在却同情他了。”
“包含推你下万年牢?”
点点头,语气也带点伤感:“他为她贡献心力,至死方休,我却是一个叛师之徒。”
“了空大师生前原谅了你。”
“我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岳奇想起新掌门方丈至空大师,枯瘦的脸,嵌着一对闪烁的小眼睛:“新方丈并不欣赏你回去。”
“那是他的事情。”
“三餐不继,你也不计较?”
谢超浩然长叹,悠悠道:“该计较的早已过去了,岳奇!谢谢你的帮助。”
“在下送你回去。”
“阁下要送我?”谢超的笑声比雷还响亮:“新方丈也不欣赏大驾二度光临。”
“那是他的事情!”岳奇说到此处,忍不住也敞声大笑。
万年牢那一段真挚友谊,重新温暖了两人的心灵,你望我,我看你,笑声中彼此已进入无的境界。
碧水碧如蓝,碧瑶池的池水比蓝天还深,池光水色,再也羁留不住两颗要离开的身躯。
拱拱手,相向的又点一点头,然后是各自离去。
六月溽暑,挥汗成雨,江南的酷热,和江南的绿柳同样的出名。
虽然是在山区,中午的太阳,透过树影,仍是火辣辣的。
山中多竹,竹影摇曳多姿,苍翠欲滴。
宁谧的深山幽谷,变成了巨寇恶盗的避难桃源?
岳奇在恍惚中,寻找不出答案,竟倚着山壁睡了过去,醒来,已是月儿东升了。
月色迷蒙,山区的月儿笼罩着夜雾,在蒙雾中观山,更有一份朦胧隐约之美。
看着山色,岳奇突地在心中想着:“对!要为民除害,为山泽清除戾气,舍我其谁?”
蓦地——
在东南山腰,突有两条人影疾奔而来,一前一后,追得个首尾相接,岳奇仔细地打量前面那人一眼。
只见他五十多岁年纪,一身旧布衣衫,蓄个八字胡,跑得气喘呼呼,上气不接下气。
后面的那一位,却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酒气冲天,脚步踉跄,连眼珠子都红了,背上插了一把宝剑,露出玄黄色剑穗。
岳奇一个飞纵,弹身过去,拦在路中,阻住了小伙子前进,沉声道:“站住!”
年轻小伙子猛地止步,他没想到山壁下会钻出一个人。
“你是谁?”小伙子狞声喝问。
“在下姓岳。”
“你是岳奇?”小伙子怔了一怔。
“怎么,你认识在下?”
“慕名而已。”小伙子眉毛一扬。
“月下追人,有理由么?”
“与阁下没有关系!”
“少废话,说不出理由,休想离开半步。”
“阁下强行出头,也不先打听区区的身份?”
小伙子头一偏,态度骄傲,面上含着诡谲的微笑。
“在下只问是非,不管对象。”
“哈哈!阁下也不怕惹火烧身,自惹麻烦?”
岳奇眸中棱芒一闪,面寒如冰,声色俱厉地道:“凭你这句话,在下要赏你一记耳光。”
掌影如柳絮,一晃而至。
小伙子功夫不弱,身子摇晃如雨打荷花,居然闪了开,口中急叫道:“慢着!”
“你小子怕了?”
“‘万年堡’没有胆怯的人。”
“哈哈哈!”这次轮到岳奇大声敞笑了,起先他以为只是山民的寻仇械斗,想不到又是“万年堡”的喽罗在作恶。
“笑什么?”
“在下笑‘万年堡’。”
“‘万年堡’有何可笑?”
“岂但可笑,而且可恨。”
“姓岳的,你以为你三头六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