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款佳宾 登盘荐春笋 联同气 连夜走森林 [3]
“你们下手极易,和他商定,乘夜发难,仗着凶酋所居正寨高居崖腰,别的夷人分散在崖前崖坡树林之中,相隔均远。寨中虽有数十个轮值的勇士,俱都不堪一击。你两姊妹又曾显过身手,夷人全都畏威怀德,只将为首妖巫逆酋和寨中几个死党除去,便可成功。下手详情,爹爹正写柬帖,照此行事,十九如愿,路却比你来路更远更险也更难走。
“森林之中难干预料,你们起身越早越好。如能在后日天明前后赶到月儿湖,连休息带准备,至多在月儿湖住上四五日便可起身。等将逆酋除去,如再能将他手下死党全数诱来分别囚禁,还可作为逆首有病,由格旺多代为掌管,在你们指教之下,照旧和盘贼信使往来,非但下手更易,也更从容。就被知道,只你三人不当众出面,也可作为他们弟兄火并,争权夺位,不致生疑。万一全都泄漏,一则大江阻隔,要紧关头盘贼无暇及此,甚而还要多出顾虑,延缓凶谋都在意中。如其发难太快,你们已与葡萄墟诸人联合,就此照着预定,连明带暗杀过江去,里外夹攻,给他一个措手不及,也可一举成功,永绝后患。
“小妹本要一同送行,偏因爹爹有一要事,也在明早要我往办,只能送上一段,仍要分手。我那事情更急,意欲提前起身,以免延误,也就不客气了。爹娘平日疏简,久隐空山,极少与人往来,近日事情又忙,我二人又在客来之后他出,休说无什待承,连水酒也未准备一杯。吃的都是二位自家所带,我们还要叨扰,真个笑话。幸而今日回来尚早,家母恰巧新制本山特产的松云菌和香笋,刚刚制好,另外还有两样虽是山肴野簌,城市中人却未尝过。我们可到亭上再谈片刻,也该准备了。我因爹爹柬帖还未写好,急于来此报喜。凌兄陪客稍候,我去取那柬帖,就便把家母所制酒菜取来,吃完就走吧!”
二人大喜谢诺,因木老夫妻不大出林见客,来此共只见到一面,又有好友来访,听两小夫妻口气,好似不愿见客,也就不再勉强,只托把话说到致意便罢。芸子笑诺走去,隔了一会,凌汉又往探看,各拿了一个竹篮,笑语走来,先将柬帖递过。二人一看,才知事关重大,心情越发紧张。谢完主人,天已不早,便同人座。见酒菜不多,荤素才得六样。荤只两种,只有一色风野鸡和烟熏腊鱼,但是味美无比,从未尝过。那四色素菜更是隽美丰腴,清鲜悦目,看去都好。另外还有一竹篮的干粮鲜果,都是色香味俱全之物,问知都是两小兄妹山居无事,由林中四处种植的笋菌菜蔬之类。乃母为了二人远来作客,自身无暇,两小兄妹两日未归,意欲稍尽地主之谊,才做了几样,刚准备待客,芸子便回,听说二人所带山粮虽多,因在途中遇雨,业已发霉,特意又添了一些。二人见主人盛意殷勤,连声称谢,只有两夜一天便可到达,用不着那许多,前途又有大群野人作伴同行,想将途中所得的两袋东西留下,只打两个轻便小包上路。
芸子力劝:“不可。出林路险,你们大队出发要走好些天,日期难定,又不比野人生长山中,见惯无奇。别的不提,悬床非但不可缺少,野人那里先后得了三副,已代你们讨还了一副在此,少时路上便会送来。如非阿庞不曾见面,前去酋长所遇守望人,乃新酋长黄山都手下。他说阿庞虽然退休,仍有极大威权,痛恨这里野人,入境必死。黄山都力劝不听,觉着双方本是一家,将来也许派人前往相见,想什方法去向阿庞求说,如再不听,只可等他老死之后,双方才能合而为一,此时万来不得等语。酋长心生畏惧,不敢再去。否则他也跟去,连行李都不用你们自己拿了。”
四人吃完,路清、双玉又向芸子殷勤握别,俱都依依不舍。双王正想开口订约来访,芸子忽然笑道:“我真爱你。听你说令姊和你长得一样,人还要好,我更想见非常。且请上路,也许不久就可重逢呢!”双玉心中一动。林中清啸又起,芸子忙道:“二位兄姊请自登程,家父又在呼唤,想是知我不等明日便要起身,还有什么话说,恕不远送了。”双玉知道这类世外高人言动真诚,无什做作,刚刚谦谢,芸子已含笑走去,脚底甚急。
二人第一次看到这样轻快的脚程,神态仍是那么安详,其行如飞,仿佛凌波而驰,晃眼老远,却看不出奔跑形迹,想起木老夫妻也是这样,动作还要安详,丝毫看不出来,大为惊奇,赞佩了两句便随凌汉上路。走过绝壑不远,少年酋长带了一群野人已等在那里,见了二人,欢呼拜倒,七八张嘴说之不已。
双玉问知这伙野人为了当地近年毒蛇猛兽出没越多,又多瘴气,猎取食物十分艰难,人是越来越少。楠木林地势虽好,木老夫妻也愿野人入居,并允告以耕种之法,一则对于二老敬畏大甚,加以降服不久,心中仍有顾虑。近来虽好得多,无奈山高路险,绝壑阻路,另外那条绝径又须由危崖之上缒落,出入费事。肉食已惯,急切间改不过来,两小夫妻所种蔬粮,先未想到野人要来,为数不多。野人性暴而急,一听上来只吃山粮,须等开荒之后耕种出来,所畜牲禽也都长大方有得吃。虽是越过越好,中间一段却甚难耐,就在外面猎到蛇兽,无论走哪一条路都难运送回去,不惯之处甚多。
酋长虽然年轻,比较聪明,想起祖先老人之言,看出危机,又知月儿湖十分富强,出产甚多。本是同族,只能消除误会,一允投降,立登乐土。木老夫妻又看出他们多年恶习,污秽凶暴,野性难驯,性多愚蠢,使其舍旧从新躬耕而食反觉拘束,难于教化。
如使双方合流,非但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连阿庞一族也同感化,使其比前更加明白事理,免得这许多可怜人每日在黑暗森林之中与毒蛇猛兽、种种天灾搏斗苦熬,自生自灭。将来并可利用他们,将这片亘古无人黑森林开出大片桃源乐土,使山外许多穷苦无告或受贪官恶霸危害的良民,多一逃亡安居的所在。再进一步将山内外大小数十百种的山民也全数感召过来,合成一片,专以力耕畜牧、采荒采猎为生,将那好吃懒做、得过且过的恶习改掉,不致互相仇视,掳抢凶杀,岂不更好?因此不曾勉强令其入居。
及至地震之后,林中大群猛兽毒蛇纷纷离开旧巢,四下惊窜,昨日业已发现踪迹,虽然相隔只有二十来里,早晚必要惊动。众野人越发恐慌,如非有楠木林可作退步,业已大群逃亡。因在当地住了许多年,另觅安生之所并非容易,不知要经多少危险艰难,伤害多少人命才能办到。就寻到有水草透光的所在,单建那许多树屋悬巢便是苦极。向例又喜偷懒,不到腹中饥饿不肯成群出猎,三两人做一路,往往东西不曾猎到,反为蛇兽所伤,而觅到之后人已饿极,连生带熟大吃一顿,全是吃得不能再吃才罢,一饱便倒,懒得再动,极少余粮。虽能耐饥出猎,常因无食受到苦痛,始终不知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