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潼关风云 [1]
新春正月。
关洛道上。
由豫入陕,一匹骏马飞驰着。
马骏人更美,马背上的那位少年,年可双十,剑眉星目,朱唇皓齿,英挺,潇洒,丰神奕奕,只是双眉愁蹙,好似心思重重。
回复了本来面目的司徒烈,起程业已三天。
马鞭挥走了师父游龙老人的告诫,马鞭挥走了白夫人的慈和的叮咛,但马鞭却挥不脱鞭梢上小秋姑娘的眼泪。
“她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冷峻,那样的高贵,但是,当她知道我要离开时,她却哭了,泪水洗尽了所有伪装”一阵呢喃自马背送入微寒的春风中消失:“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她的心。”
当三天前他怔怔地望着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她拭着眼角倔强地恨声道:“你望着我做什么?我高兴哭我就哭,横竖不是为了你”
他挣扎了半天,才挣出一句:“是的,我,都知道。”
她哼了一声,恨恨地道:“你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对什么事情都是一点不在乎,一点不留恋,甚至连自己曾许过别人什么也没放在心上,可见得你根本没有想到过哼,知道?你自己的心,你当然知道了!”
“不,你,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意思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不是瞎跑,你知道的,每一件事都很重要。”
“除了我我,我知道。”
她说着,眼又红了,他才待解释,她已松开鞭梢,拧身入屋而去,只隐约地听见她泣喊道:“去吧!快去吧!为了那些重要的事!你知道的,没人会想起你!”
他发了一会怔,茫然跨上马背。
三天过去了,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是发生在刚才。
“我真笨,我说出来的话,一句也不是我要说的,我所要说的却又一句也没有说得出来。”
拍!随着一声长叹,马鞭落向马背。
关洛道上,一匹受惊的骏马,蓦地加快了驰速。
……
“黄金谷,逍遥村,施大哥一定在那里。”
……
暮色四合,潼关在望。
猛加数鞭,进入城中,司徒烈找了一间僻静的客栈歇下,匆匆用了晚膳,立即回房点灯,闩好门窗,在灯下拆开疯和尚给他的那个旧纸包儿。
撕去包纸,露出一本薄薄的黄皮小册子,上有一行隶书:“先天太极式。”
啊!先天太极式。
司徒烈惊喜若狂。
册子上贴着一张便条,蝇头细楷,端正之极,上写:
字谕小子:此书之来源,想丐帮那个老花子一定忍不住要说给你听,洒家可以免了这一笔。按先天太极式,观心大法,鱼龙十八变等三种秘本均源出一元经,故心诀亦均大同小异,你小子为司徒望之后,且与七星堡那位施姓师爷情逾手足,定已习得一元剑法,应无疑义。因此之故,你小子练起本书所载武功来,将可事半功倍,如一元心诀已运用自如,七日之内,即可望小有成就。洒家露给丐帮化子看的一元指,仅本书所载太极真气运用之一端,尔小子习后自知。今日武林,龙蛇混杂,内中颇不乏绝代高手,非习此不足以自存,一元经虽已落入施师爷之手,但远水不救近火,尔小子好自为之。疯和尚草。
司徒烈看完,迅即收入怀中,出屋四下详详细细地逡巡了一遍,这才重新入房在灯下参研起来。
精汇神聚,不觉东方之既白。
司徒烈忖道:我找施大哥并无急事,何不在此待上七天再说?
这样一想,觉得颇有道理,于是他便在客栈中住了下来。
白天,他足不出户,假装身体不适,连三餐都叫在房间里吃,吃完就睡,天一黑,立即打点起精神,按图修习。
转眼之间,六天便过去了。
他觉得体躯内有一股前所未有的真气在血脉中流动着,意之所至,无不应心,只是尚不能发出任何力量来。
“还有一天,只剩下一天,最后的一天了!”他想:“疯大师的话绝不会错,过了明天,我将能藉指、掌、拳、足、兵刃,甚至一根朽竹发出一种惊世骇俗的力量,假如我采守势,一般拳劲掌风业已无能加害于我了!”
他兴奋地又想:“我一定要令施大哥大吃一惊,施大哥可能为我的成就高兴得流下眼泪也不一定,将来征得疯大师同意,我一定将它转授秋妹,好让她知道是她怪错了人。”
第七天最后一天。
天亮不久,司徒烈用完早餐,才待和衣倒下休息时,前厅忽然传来一声怪笑。
笑声像归巢之鸭,极为刺耳。但入耳却又熟悉之至,好似曾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一般。司徒烈在屋子里问了六天,静极思动,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颇想到前面去看个究竟。他这厢刚刚出门走得两步,心念一动,暗道一声使不得,霍然止步,便准备返身再回屋中。
因为,他已经想起了来人是谁。
可是,饶他发觉得快,仍然慢了一步。
“你好哇,少侠!”一个鸭嗓笑着道:“咱们以前哪儿会过吧?”
司徒烈回头看时,但见出声招呼他的这个人,年约六旬左右,身穿一套新旧布祆裤,腰束新蓝板带,板带上倒插着一根黑黝黝,儿臂粗细的旱烟筒,另一边则吊着一只绣花烟丝荷包,眼角下弯,唇角上翘鼻管两侧,沿着腮帮有两道成八字形分列的血沟,随时看上去,都像在笑。
果然是他,笑无常一招勾魂阎士。
现在,他真的在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司徒烈暗道一声糟,但仗着脸上紫色已去,故强作镇定,返身微微弯腰答道:“晚生刚自京中赴完秋闱回来,一路来去,均未见过老丈,老丈这样说,怕是看错了人吧?”
司徒烈说完,拱拱手,便欲入内。
“哦,赶考的?”笑无常桀桀笑道:“文场还是武场?”
司徒烈心头一震,以为已被对方认出,正盘算对策之际,笑无常却放声一笑,掉头朝另一间院房缓步走去,口中自言自语说道:“也许老夫老眼昏花,认错了人,但也可能别人家长得白净了,唔,很难说,有时候鬼都会迷了眼,只有无常知道也不一定。”
鬼迷眼?无常知道?这不是一语双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