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飞驰白龙坡 [3]
雷—金怔怔屯注视着自己手中的“龙图刀”,好半晌,目光再在四周移动,地上,都是些形状惨怖的尸体,都是滩滩点点的鲜血,各种不同状的兵器丢置一地,这是一幅活生生的地狱图。一个塌实实的屠宰场!
人生下来的目的乃是活着,但是,却又往往为了一些形势上的争斗而放弃了生命,这种争斗,有的在于必行,有的却应可避免,难得言的,却是在于参加争斗的。人们是否分辨得清楚,人类是最聪明的动物,人又何尝不是最愚蠢的呢?
曙光中,雷一金转过身,一步一步朝前面灰烬中走去,水潭边,晏修成缓缓地爬了上来,他显然已为眼前这片活生生的地狱景象震慑住了,张着大口,双眼直愣愣地瞧着,连眨都不会眨了!
他慢慢地走到雷一金面前站住,艰涩地咽了口唾沫,道:“这……这都是公子你一个人干的?”
雷一金没有表情地点点头。
晏修成觉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沉默了半晌,他低沉地道:“有没有活口?公子!”
雷一金没有表情地摇摇头。
这时,天已亮了,东方,有一抹鱼肚白,有一片耀目的金霞,嗯,今天,将是一个好天气,但是,是和煦的呢?抑是残酷?
一匹肌肉如栗,雄伟高大的骏马,自九江官道有如一阵旋风般飞驰而下,这马毛色纯白,油光水滑,闪闪发亮,马头方而大,臀圆腰粗,四腿挺劲如桩,在长竖的两耳问,一撮黑色的鬃毛迎风飞扬,神态雄健无比。
这匹马是昨夜的战利品,不知原来主人是谁,将它遗留在峻山脚下,健马很多,雷一金看上了它,起初只当足匹健马,谁知登鞍之后,竟然涉水如舟,登山如履平地,凌空飞跃,可达数十丈,且可驰骋于削壁之间,行千里于旦夕,雷一金发现此马优点之后,真是爱逾生命。
雷一金一身白色长衫,骑在这匹马之上,他替它取了一个“小白龙”的名字,带有龙翔的意味!
现在,他正赶往一百七十里外的“白龙坡”。
此刻,正是阳光略略白天空正中西移的时候。
马儿快速地奔行着,像飞,四周的景物在波浪般向后掠,刹那间,一人一马已驰出了松林,直下斜坡,狂风般卷向前面的黄泥土道路。
路面上凹凸不平的蜿蜒而崎岖,迤逦于山陵与荒原之间,大的是一片刺目的金黄,深秋的阳光仍然明亮而炙热,照射着丛丛的灰绿,一块块的黄色土脊,予人一种神清气爽之感。
“小白龙”狂奔着,这匹骏马像是永远不知道疲倦是什么似的,他往往能在发力的驰行走上大半天也不用休歇,而且,其快至极!
蹄声敲击在黄土路面上,似是十二个强而有力的鼓手在猛烈地擂鼓,那么急剧而紧密,宛如一串串的将鼓声撼向天空,抛向四周,抛进了林间山谷,更抛入了闻及此声的人们心中——此刻黄土路正高拔延伸上去,雷一金双腿一夹坐骑,正待一冲而上,在扑面的劲风中,他突然听到了一声颤栗的呼救声,雷一金放慢了坐骑,转首朝两边打量,右面,是一片荒地,光秃秃的一目了然,左边,是一片杂树林,很深密,林边正靠着那侧的高坡坡缘,方才呼救的声音非常隐约,十分细渺,像是刚刚发出又被人堵塞住嘴巴,虽是突然而微小的声音,但雷一金却可以判断那是一个女子——一个好像受了束缚而正处于危险状况下的女子。
出道不久,但却体认出残酷的江湖生涯,一个涉世不深的大孩子竟养成了一种冷漠而深沉的习惯,除了他认为应该做的,其他的事他就懒得去管,这不是寡情,而是独善其身,因为江湖风云太过诡谲险诈,稍一不慎,便惹祸上身,当然,雷一金不会畏惧兵灾血祸,但是,他亦不愿缠上太多的麻烦。
马儿在慢慢地上坡,雷一金沉吟着,终于,他一抖缰绳,“小白龙”又扬起四蹄,骤雷般奔上坡去。
就在这乘骑影甫始隐人高坡另一面时,却像奇迹似的又圈了回来,而且来势有如风旋电掠,只一眨眼的工夫,已飞快地冲上了路边的密林,其威有如雷霆。
枯枝细桠的折断劈啪连响着,“小白龙”冲势猛烈,似箭一样窜扑向林中,鞍上的雷一金侧身伏在马首之旁,现在,他已看清几丈外的一番景象,那是一幅十分厌恶的景象,一个衣衫凌乱,秀发蓬散的女朗,被反手缚在一株柏树上,四个凶神恶熬般的大汉这时却全怔愕的反身注视着他,显出了过度的惊震与不知所措。
雷一金挺身坐回马上,冷冷俯视着这四个衣着混杂,形色粗陋的大汉。他又瞥了一眼那个被困在树上的女朗,这时,那受难者也正仰起脸孔来望着雷一金,唔,那是一张何等秀丽的面庞,虽然她如今衣衫揉乱,容貌憔悴,但却仍然掩不住她美绝的风姿,弯细的眉,有如两勾新月,似白玉雕凿成小巧而挺直的鼻子,柔软而殷红的菱唇,尤其是那一双眼,美极了,仿佛莹莹的秋波,水盈盈的,亮闪闪的,只要一瞄,或是一瞥,几乎能慑去人们的魂儿,好一个美人胚子!
这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的美丽少女,此时正以一种异常的期盼目光哀恳似地瞧着雷一金,那么怜怯怯的悲楚楚的、而在这些情韵之中,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与欢欣表情,像是久旱不雨忽见甘霖之普降,不,似是攀附在绝崖的垂死者发现了有。人正朝他奔来,而这奔来的人,岂又是不顾而去……
连眼皮也不愿多撩一下,雷一金带着闲闲散散的声音道:“放了树上被缚着的女子,然后,每人在自己腿上插一刀再行离去,我不愿你们一个个横死!”
四个凶汉脸上齐齐变了色,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这一眼中,他们都已觉察出自己同伴目光里的畏怯以及不甘,于是,一个脸上长着白斑的粗汉踏前一步,嘴巴十分强硬地道:“朋友,你我一无仇,二无怨,我们做我们的买卖,你走你的阳关大道,河水井水互不相犯,这么横里插一手,算的是什么江湖规矩?”
雷一金冷硬地一笑,道:“江湖规矩,别搬出这一套到我面前卖,在我眼里,正义就是规矩,公道就是王法,我看不顺眼的事便不能行!”
白斑大汉罪恶的面孔抽搐了一下,他回头望着他的同伴,咬着牙道:“朋友,你休要持强凌人,须知我们也不是好欺之辈!”
雷一金静静地看着他们.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说出你们的来路吧!”
似是犹豫了一下,白斑大汉终于硬起头皮道:“便老实告诉你吧!我们是‘浮图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