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飞驰白龙坡 [5]
雷一金可以感触到身后的人儿身体温热与软滑,有一股特异的,属于处子的幽香,气息隐约侵袭着他,这气息是柔腻的,轻渺的,在心头的感受上,觉得宛如飘然而悠忽了……
当然雷一金想到了些什么,但也仅仅是想到而已,他曾想过很多,包括事业、归宿、女人,却也都任它去了,人,总得有些幻想,有一份希望,活在希望中的人,才是显得有朝气,但该分清虚幻与真实的分野,而雷一金,却是绝对冷静与理智的人!
马儿向前跑着,雷一金沉默不发一语?鞍后,耿玉珍轻怯地出声道:“英雄……还没有请教英雄高姓大名?”
雷一金平静地道:“今日之事,过去即成云烟,何日再见难以预期,‘白龙坡’我还能活着回来,那时再通名报姓。姑娘,此时不提也罢!”
虽未回首,但雷一金却可体会出背后这美丽的女郎那怨恚与难堪的神色。
双方又沉默了半晌,耿玉珍又幽幽地道:“英雄……你似是后悔救了我?”
雷一金淡淡地道:“不,路不平,有人踩,我只不过恰好是踩不平路的人而已,若是别人遇上,只要他能救你,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我并不觉得是桩恩惠,只是做人的最低行操罢了,你根本不用感激我。”
后面的耿玉珍轻轻抽噎起来,她喃喃地,道:“天啊!我今日遇上的怎么全是硬心肠的人。”
雷一金想说什么,又闭嘴未言,多年以来,自幼至长,他从未见亲近过女人,并非他是鲁男子,更非他不解风情,事业决定,漂泊的江湖浪子,你又叫他如何有闲情逸致去细享温柔滋味呢;耿玉珍轻柔的.幽幽的,声音又响起在雷一金耳边:“在他们围缚我的时候,我听见马蹄声白远处传来,好快,又好奇……我呼一声救,就被他们捂住了嘴……蹄声像雷一样地响过林边,飞一样的消逝了,我似是一下子从悬崖跌下万丈深渊,完全绝望了,我以为不会再有奇迹发生……他们打我,嘲弄我,凌辱我……我正准备以死相拒,多美妙多神异的一刹那啊,那雄悍的蹄声又疯狂似的传了过来,当我发觉,你已那么英挺勇悍地出现在我的眼前……你高高地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缘是一位自天而降的战神,好俊逸,好凌傲……英雄,你永远不知那一刻我心中的感受,那是多么刻骨铭心的一刻——”
料不到这位娇丽的少女会突然说出这些话来,雷一金不觉有些怔仲,微侧过脸孔,低沉地道:“耿姑娘,你不要过分地夸誉我,我也只是一个寻常的人,和你平素所见的那些人没有什么不同……这世上,不平的冤屈的事情很多,就像阳光不能普及每个阴暗的角落一样,时时刻刻总有些令人断肠的事件发生……恕我说一句或许你不愿意听的话,你所遭的不幸,随时随地都可以发生,在你来说是沉重而巨大的,但在我看来,却是异常淡渺与平凡的,这是一件典型的小不幸,随时随地都可以发现,那不过是几条人命。”
耿玉珍显然是激动了,他簌簌地颤抖着,嗓子黯哑:“只是几条人命?你……你……但其中两条人命……是我的父母!”
雷一金点点头,道:“不错,我时常见到几十几百的人命惨死,而那些人,也全是他们父母和孩子。”
耿玉珍哆嗦着,语气变得异常的憎恶:“你……你好狠!”
雷一金又点点头,凄然道:“若我不狠,今天使无法在此与你交谈了。昨天,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取我性命,有多少条生命死在我手里,说句你不懂的话,若我不狠,只怕我也不能在我的生存圈子里活下去!”
耿玉珍有些失常的惊恐,哭叫起来道:“你……你也是匪人?”
雷一金淡淡一笑道:“随你怎么想吧!严格说起来,我自然也算不上什么大善人!
耿玉珍啜泣道,不再说话,雷一金可以觉出她身体的颤抖与痉挛,目光凝注着前路,雷一金平静地道:“耿姑娘,你不用担心,便算同属匪类,但我与他们略有不同,到了‘武田埠’,何去何从,随你自择!”
耿玉珍仍然没有说话:只是低低地哭泣,于是,雷一金快马加鞭,更为迅速地朝目的地赶去。
尘土翻扬迷漫着,眼前,已可望见“武田埠”依在远处山脚下的隐隐屋芋。
雷一金用舌尖润润嘴唇,道:“快到了,耿姑娘——”
还没说完,他忽然吃了一惊,身后的耿玉珍竟在这时软软地朝马下坠去!
雷一金右手一拧缰索,左腕倏回,一下子便将耿玉珍拉到前面,啊!那是一张何等惨白的面庞,唇角,腥红的鲜血正流满前襟!“小白龙”善解人意地停了下来,雷一金急慌搓着耿玉珍的面颊,捏拿她的人中,一面频频低呼:“耿姑娘,耿姑娘……”
耿玉珍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像一根吊着重物的丝弦,似乎随时都会折断一样,她已晕绝过去了。
雷一金虽然具有一身绝技,但却不太精于医术,纵使晓得一些,也只是有关技击方面受创后的基本知识,因而,此情此景之下,他不禁有些焦灼起来,匆匆移目回头,唔,在道旁右面二十来步的一条浅溪处,正有一栋残旧的茅舍陋屋,那栋茅舍,连围着的竹篱也倒塌了一多半啦。
雷一金没有再犹豫,一带马奔了过去,到了篱外,他提了耿玉珍飞掠而下,吹了声口哨,将马儿赶到篱边一株枯桠之侧,自己急忙走了进去。
刚刚进入这块破落的小院中,茅屋的那扇灰白斑剥的木门已“吱呀”一声启开,一个蓬头垢面的枯瘦老头子拄着一根竹杖,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老人睁着一双又混又浊的眼睛,惊疑畏惧地瞪着雷一金,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雷一金冷冷地道:“老丈请了,在下的幼妹忽在半途染上了急症,晕倒不醒人事,尚请老丈行个方便,挪出一个栖身之所,容在下幼妹暂歇、打扰相烦之处,在下自当重酬。”
老人长长地“啊”了一声,以沙哑的语声道:“行,行,出门在外的人谁也免不了本灾三难的,来,小哥,快往里请……”
雷—金谢了一声,不再推让,抱着耿玉珍进入屋内,甫一踏入,他便不由叹了口气,这间茅舍,非但光线晦暗,隐隐泛出潮靡之气,甚至连点像样家俱都没有,灰暗的茅顶,灰暗的土墙,泥地,除了一张破桌,两把烂椅,就只有一张用三块旧木板搭起的床,便且论它是床吧!连上面一条破棉被都是那么残破陈旧了,不但脏,而且有一股子汗躁臭,床上只垫了一张破席,摆了一个白中泛黑的包袱在床头,便算是枕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