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牢 [4]
任九重心下暗赞:只此一退,已非等闲可比。江湖上特起之士,我竟全然不识了!此念未逝,这几人又复来攻,其势之诡谲莫测,实非方才七人可比。任九重骤感压力袭来,也自惊诧。行动不便,加之悬念背后之人的生死,已无心再斗,忽跃出险阵,向东疾奔。十几人见状,皆飞身追赶。
任九重虽负一人,犹胜狂飙,无奈有二人脚下极快,只在背后出剑、发掌,相距不过丈余,居然甩之不掉。任九重唯恐二人伤了师弟,突然转身抓来。一人身似灵猿,缩身疾退;另一人却头颅被抓,顶门欲裂。任九重无意伤人,喝道:莫再追了!十年之后,你足可有成。松开手来,又向前疾奔。
谁料这伙人仍追赶不放,似故意与之纠缠。
任九重走走停停,又将两名男子拿住,眼见余者相继奔来,忽现怒色道:我本无意杀人。尔等果欲自献,便可速来!一言甫出,却见二男子在其手中,遽然收缩成团,随如流弹飞出,势极惊人!众人一见,都不敢太过靠近。任九重得便,疾似风卷,少时奔出衙来。
奈何附骨之蛆,一时难去,后面黑影晃动,又已跟来。任九重奔行之际,偶触及师弟手背,已觉冰凉僵硬,这时回探他鼻息,猛觉其人气息早断,心底一阵狂悲。
众人围将过来,正要动手,忽听任九重仰面大叫道:老天,伯生一辈子老实忠厚,那是人中何等贵重的品性!你为何任他受虐遭凌,还要叫他死得如此悲惨啊!说话间虎目含泪,全忘了周遭凶险。
众人都与他交过手,内心早自惊服,眼见他大失常态,居然不再偷袭。一人拱手道:若论真实本领,我等与魁首相差太远,本来早该收手。但大伙都想见识一下这口刀,可说虽死无恨。请魁首出刀吧!余者尽向任九重望来,表情极是古怪,似要在他脸上察出些异样才罢。
任九重收泪不住道:我心中悲狂,只因人命太过危浅,一忽间最亲的人就走了!你们都要自珍,快去吧!众人面面相觑,均露狐疑之情,好似十分不解,又似乎大为惶恐。
正这时,突见东南两面奔来四五伙人,足足有百人之多,眨眼间围了过来。那十几人见来者非友,都欲破围奔逃。不期来人中好手极多,两下方一交手,那十几人立时不敌,顷刻间俱被拿获。
只见一人大步走来,竟是明尊盛冲基到了;另有一人伴在他身旁,身材消瘦之极,相貌更是奇异,仿佛刚从坟墓中挖出的一般。
盛冲基一到近前,便细细打量任九重道:没出什么事吧?任九重悲心难遏,解开索链,将那人放在地上,两手掰了几下,已将他腕上的铁铐弄碎。众人见精钢打的铐子,在他手中直如泥块、腐木一般,皆瞠目叹奇。
任九重抚摸那人脸颊,似爱抚熟睡中的婴儿,泪飞声咽道:傻兄弟,你还是为我死了。你可知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那那人竟杀了个小孩子,直叫我含血喷天了!说时心神激荡,突然喷出一口血来,殷红灿烂,都溅在那人脸上。
众人大惊,只恐他悲伤过度,忙将他搀起。
盛冲基知他兄弟情分最好,忙道:魁首,我给你引见个朋友。这位是莲教的曲圣王,我两家已合在一处了。若论本教与白莲子的渊缘,盛某还要算他属下哪!
任九重这时才见那瘦削男子站在一旁,强收起满腔悲愤,哑声道:曲圣王的大名,任某久仰了。
那瘦削男子慌忙施礼道:不敢当,这句话折去我一半的阳寿。魁首松柏之节,经霜犹茂,曲某钦佩之至。不日我两家便要起事,南北数十万弟兄,皆翘首期盼魁首来掌舵。说话间,莲教十几名护法长老,一同跪下身来。
任九重侧避不受,冲盛冲基道:我有事想求盛教主,不知能否帮忙?
盛冲基道:魁首只管说。任九重道:先把那十几人放了吧。
盛冲基笑道:你不想看看他们的庐山真容?任九重道:既已蒙面,便不值一看了!还有件事想要拜托:我师弟死状太惨,莫让他家里人看到了,就在京畿附近埋了吧。大德难报,我也不说感激的话了。说罢蹲下身去,热泪复涌,又向那人深情凝望。
盛冲基心头一沉,急问道:魁首意欲何为?任九重又看了那人几眼,霍然起身,望向九城之内道:我该去见他了!大步向城墙边走去。众人见他毅然决然,脸上伏着难言的怒气,都不敢阻拦。盛冲基欲待相劝,又觉无益,不禁顿足长叹。
曲圣王大急道:盛教主为何不拦住魁首?
盛冲基眼望任九重身似灵燕,已跃上城墙,目中忽地晶莹,继而淌下清泪道:他要不去,也就称不上是魁首了!大伙都记住今天吧:也许这个晚上,是江湖上最黑暗的时刻了!
众人听了,都冲那方向遥遥拜倒,泪落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