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茅屋猎户骷髅头 [4]
林三郎躲在壁下,险些被毒水洒中,见苗森浑身中毒,不禁心胆俱裂,及至望见他鼓勇抢上了削壁,不片刻,壁顶传来两声惨厉的呼声,便顿旧寂静!
他痴痴等了半晌,既未见苗森再招呼自己,也没见其他有人重现壁顶,不由惊忖道:莫非师父他已经中毒死了?
这念头在他脑海中一掠而过,吓得他机伶伶打了一个寒战,他
虽然已经决心要离开苗森,但此时却不愿意他当真遽尔死去。
如果苗森死了,留他一人独在荒山,前有无限险阻,后又无路
可退,难道活活地困死在大洪山?
他心里泛起——阵阵寒意,放声狂呼了两声:
“师父!师父……”
空山寂寂,并无回应。林三郎骇然大惊,蓦转头,飞一般向那
山洞里冲了进去!
洞中并无截阻,急急跨登石级,经过几处回转,眼前一亮,已置
身在削壁之上!
壁上是-片幽美的草地,绿茵如毡,平整的铺在山头上,这时
候,却在他眼前展现了一片惨境……
草地上东倒西歪躺着三个人,其中两个都是身着灰衣,口喷鲜
血,倒毙地上,另一个却是他那心狠手辣的师父苗森。
苗森仰面而卧,胸脯急剧地起伏,显见还没有断气,但头手面庞,却殷红斑斑,鲜血淋沥,头上毛发尽都脱落,身上衣襟也片片溃烂,口脸耳鼻处处血肉模糊,乍看起来,简直就如一具剥了皮的血人!
林三郎见了这种奇惨无比的形貌,登时吓得浑身乱颤,大叫一声,“师父!”便嚎哭着扑了上去……
谁知当他身子将要扑到苗森身上,那已经快要断气的苗森却突然一扬左臂,劈出一股劲风,将他前扑的身子一托,闷声叱道:
“不要碰我!我浑身已中奇毒,随处溃烂,千万碰不得!”
林三郎吃惊地瞪着两只大眼,见他发话之际,面肉牵动,容貌狰狞无比,忙自己也收住前冲之势,屈膝在他身边跪下,哭道:
“师父!您老人家伤得很重吗?”
苗森突然一阵颤抖,从溃烂的嘴唇中发出阴森的笑声道:
“嘿嘿!一时虽死不了,活罪是够人受的啦!”
林三郎性本善良,这时见他惨状堪悯,不禁把已往对他的不满,一古脑忘得干干净净,心里一酸,悲从中来,放声哭道:
“师父!这都是三郎害了你,早知这样,咱们宁可不要治伤,相依为命一辈子!”
苗森重伤将死,却一点也不难过,反而笑道:
“傻徒弟,富贵有命,生死在天,你只看见师父伤得可怜,却不想想为师双手血腥,那些送命的人,又有谁去可怜他们?是我的好徒弟,就不要哭!男儿眼泪,岂是这样轻易挥弹的?”
林三郎听了这些话,非但无法止泪,更哭得哀裒欲绝,悲声道:
“师父我背你回去吧!”
苗森脸上忽然一阵扭动,微哼两声,说道:
“三郎,你看看那两个守崖的人尸体上,有没有止痛的解药……?啊!我伤处痛得厉害……”但他突然又长应一声道:“唉!
我忘了,你的手已经无法使用……”
林三郎心如刀割,朗声应道:
“不要紧,我去搜搜看!”
他跃起身来,奔到一个灰衣人的尸体边手足并用,撕开他的衣服,忍住手上痛楚,将那人怀中捣了一遍,却没有找到解药,失望地回头望望,苗森这时烂肉抽动一阵比一阵厉害,同时不住发出哼声,再低头看看自己,双手中毒之处,经过碰触扭动,也觉奇痛刺骨,很是难熬!
但他横横心,毅然又奔到另一具尸体边,用那一双红肿不堪的伤手,翻寻解药!
在这人身上,意外地找到一个白磁的小瓶,瓶上帖着小小红笺,上写“内服”两个字,林三郎大喜,也不管是不是治这种毒伤的解药,匆匆带回,拔开瓶塞,将整瓶药都喂给苗森吃了。
苗森哼了两声道:
“这是什么药?怎么这么难吃?”
林三郎吓了一跳,仔细看看磁瓶,那“内服”两字分明不假,便略略放心道:
“那人身上就只这一瓶药,虽不知道是不是解药,但瓶上注有内服的字样,大约不会碍事……”
哪知话还没说完,突见苗森一阵颤抖,叫道:
“不好,我肚子好痛……”
林三郎大惊,顿时手足无措,只听“哗啦”一阵响,一股臭恶之味,直冲入鼻,苗森已经连粪带尿,拉了一裤子!
泻肚之后,苗森竟氏长吁了一口气道:
“果然是解药,这时伤处已好得多,痛也止住了。”
林三郎连忙替他清理污物,附近没有水,只好撕下他的裤子擦拭,另将一个灰衣人的裤子脱下来,穿在苗森身上。
经过一阵忙累,双手痛得锥心刺骨,林三郎不敢哼出声来,坐在地上喘气。
苗森突然巍颤颤从怀中取出那黄色小包,递给林三郎道:
“三郎,你拿了这东西再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那姓程的老东西,如他肯代你去毒疗伤,也不枉咱们老远跑来大洪山受了这许多苦!”
林三郎忍不住落泪,泣道:
“师父,您呢?”
苗森丑脸牵动,似在发笑,缓缓说道:
“为师伤上加伤,只怕无法医治了,你寻一处隐蔽之所,先将我藏妥,然后上山,有机会替我送点食物,让师父能够苟延几天,你如手伤能愈,为师还有几件大事,要你去辛苦一趟……”说到最后几句,已喘息不能成声。
林三郎哭道:
“不!我背您一起去找他,只要他肯认这金叶代咱们效劳一次,就让他替您老人家医治好伤势吧!以后我背着您,讨饭也能养活咱们两人……”
苗森嘿嘿笑道:
“我苗某人能得你这个好徒弟,也不枉称狼道强一辈子,孩子!
别傻了!为师已如蜡炬将尽,你还少年,快照师父的话去做,我这一身武功,还没有一个真正的传人呢!”
林三郎不便再说,只得收了黄布小包,背着苗森,跨过草地,找了一个隐蔽的山洞,将他安顿在洞里,又把身上所有干粮全留了下来,然后含泪再拜,独向山顶蹒跚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