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回 一朝得志乘长风 [2]
周桐听到邵云馨的回应,心下一喜,调子一转,吹得却是一曲《关雎》。屋外邵云馨一下子也被他带转了调,但只吹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四句便想起这是一支表达男子对女子爱恋思慕之情的情歌,顿时羞红了脸,当下住口不吹,轻声嗔了一句:“六师哥,你好坏,尽欺负人家!”说罢轻轻一跺脚,转头跑进房里去了。这句话声音虽轻,但周桐内功深湛,又怎听不见,他心中一乐,当下住口,回身吹熄了油灯。这时,忽听屋外“梆!梆!哐——哐——”却已然鼓打二更。
他二人箫埙相和,吹得心神俱醉,可全被另一间房中的林剑然和丁柔夫妇听得一清二楚,也不禁勾起了他们对少时甜美往事的回忆。丁柔将脸偎在林剑然的胸膛之上,轻声道:“剑哥,六师弟和小师妹以乐音谈情说爱,倒是风雅得紧……唉,只可惜到时要是那些西夏高手来华山寻仇,可不知他们命运如何?”
林剑然用手抚着丁柔的脸颊,轻声安慰:“小柔,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明日我便将锁鼻飞精术传给他们两个。再说,虚竹子先生和银川公主不是要去灵州看看一品堂的动静么?”他顿了顿,又仿佛自言自语般道:“也不知他们此去吉凶如何?”
段誉大婚之后,银川公主想起林剑然所说之事,心下不禁有些惴惴不安,便和丈夫虚竹子商议了商议,决定不在大理多作停留,即刻奔赴西夏都城灵州,去探探一品堂的所作所为。二人主意既定,当下便去找段誉辞行。
不料段誉听罢,却摇头道:“二哥,自从我当了这大理国王之后,咱们兄弟便难以相逢,这回小弟可决不让你走了。”虚竹子急道:“二弟,这次事情紧急,我和梦姑必须去一趟灵州,实在是……实在是……”可“实在是”什么,他却说不出来了。
段誉见虚竹子如此,不禁笑道:“二哥不必着急,想走可以,但有一个条件……”“什么条件,你快说!”虚竹子道。段誉笑道:“这条件么……便是要让我和你同去!”虚竹子急道:“不行的,你是一国之君,又怎能亲自冒险?”段誉嘻嘻一笑道:“我这皇帝当得束手束脚,甚不自在。二哥,你只须答应,至于怎么出宫,我自有办法。”虚竹子无奈,只得道:“好吧,我便答应你与我同去。”
段誉笑道:“我要的就是二哥你的这句话!”随即吩咐内侍:“请高侯爷和朱护卫入宫见驾!”不一会,高昇泰和朱丹臣便应诏入宫。
二人见礼之后,段誉便贼忒兮兮地向二人笑道:“高叔叔,朱四哥,我请你们来,是要求你们一件小事……”高昇泰笑道:“陛下有事传诏即可,又何用商量?”段誉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我想出宫一趟。”
那高昇泰和朱丹臣是何等聪明之人,二人对视一眼,已然猜到了段誉心中的想法。高昇泰笑道:“陛下勤政爱民,微服出巡,体恤民情,此乃万民之福。”段誉笑道:“那便好了……”话未说完,朱丹臣便笑道:“不知陛下要去哪里?想必不会到别国‘微服出巡’罢?”
段誉一听,登时一愣,半晌才道:“不是……我不是要微服出巡。高叔叔,朱四哥,在大婚之日华山派林掌门曾对我说西夏一品堂最近行动有些怪异,我怕他们会对大理不利,因此想……想同二哥他们一道去灵州打探军情。”
高昇泰忙道:“陛下乃万金龙体,这等涉险之事交给属下即可。”段誉笑道:“高叔叔,我这个皇帝腹中空空如也,全无半分治国安邦的本领,你就成全我罢。”见高昇泰和朱丹臣还欲争辩,心知要是斗起嘴来,应付一个朱丹臣便要费尽心思,再加上一个高昇泰,定是全无胜算,暗道:“看来只有摆一摆我这大理国王的威风了。”当下正色道:“善阐侯高昇泰,御前侍卫朱丹臣听旨。”二人见他使出这招杀手锏,相顾摇头,心知无计可施,只得跪下接旨。
却听段誉说道:“朕欲微服去西夏刺探军情,特加封善阐侯高昇泰为监国大臣,总理朝政,与华司徒、范司马、巴司空共同代朕管理国家大事。特命御前侍卫朱丹臣及王后王语嫣,侧妃木婉清、钟灵随朕同行。对外只须宣称朕在大理微服私访,命各地各安其业。钦此!”
旨意宣毕,高朱二人有苦难言,只得接旨谢恩,可段誉向一旁的虚竹子和银川公主眨眨眼睛,却见他俩已然笑得抬不起头来。
次日清晨,段誉带了朱丹臣和三位夫人,虚竹子和银川公主带了梅、兰、竹、菊四个侍婢,一行十余人出了大理城,直奔灵州而去。
此时已是阳春三月,风和日丽,茶花满路,到处是一片明媚的春光,众人的心情无不随之一朗,尤其是平素便喜欢游山玩水的段誉和浪迹江湖多年,讨厌皇宫内单调生活的木婉清和钟灵,更是觉得心情舒畅。众人一路走,一路说说笑笑,到也觉不出什么鞍马劳顿之苦。
大理与西夏并不接壤,中有吐蕃和大宋并列相隔。众人听说吐蕃国的新君便是当日赴西夏招亲的那个宗赞王子,无不对他彼时的丑态心有余悸,因此一致决定绕开吐蕃国境,而走大宋的领土。不几日,众人便已进了成都府地界。
这成都地处盆地之中,四面群山环绕,空气不易流通,因此虽然时令刚到阳春三月,可已然十分炎热。虚竹子自幼生长在中原,王语嫣则在姑苏长大,木、钟二女在江湖上浪荡惯了,是以还不甚怕热;但段誉、朱丹臣生在四季如春的大理,银川公主长在风沙漫漫的西夏,而梅兰竹菊四剑绝少下过终年积雪的缥缈峰,因此对这等酷热实在难耐。
一进成都府,钟灵便拉着众人去买丝绸。成都古称“锦官城”,所产的蜀锦做工精细,图案考究,自古闻名。王语嫣等众女一见,自是爱不释手。好在段誉终究是一国之君,身边自然缺不了银两。是以众女你买三匹,我买两匹,不久众人的坐骑之上便压满了五颜六色的锦缎。段誉、虚竹子和朱丹臣这三个大男人见了,也只能是无可奈何。
待到买完,众人便傻了眼——带着这许多绫罗绸缎,又怎的往灵州去呢?段誉抚着马背叹道:“马儿呀马儿,你道是说说,咱们该如何是好呢?”
那马自然是不能说话的,最终还是“笔砚生”朱丹臣想出了一个高招——又买了两匹高头大马专驮绸缎,众人则装扮成了是去西夏贩卖绸缎的商人。哪知好容易才收拾齐整,刚一上路,忽然一个霹雳,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众人连忙奔至一间宽大的屋檐之下,但人多地少,还是无法全容得下,正着急间,屋中忽然出来一人,向众人道:“众位客官,这么大的雨,还站在外面做啥?这许多绸缎岂不都淋坏了。”段誉一呆,抬头一看,见门上匾额高悬,上书“醉太白”三个大字,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大伙儿误打误撞,竟然躲到一家酒家屋外避雨。众人互相望望,见每人身上都被雨水打湿,形容颇为狼狈,不禁都是哈哈大笑,携手进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