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未剪仇仇荒山逢怪侠 重沾恨蕊宝剑溅桃花 [8]
这和尚黑脸巨眼,胡子在腮下生得如刺猾一般,手中握著一根有房椽子那般粗、一丈多长的铁棍。铁棍发著黑亮的光,如同一条怪蟒。他从江小鹤的身后进来,一棍打在地下,江小鹤闪开,同时摆手抡剑,要去削这大和尚的下额。
大和尚却抬起棍来一磕,当的一声响亮,便用棍压著江小鹤的宝剑,发著雷一般地吼声,说:“江小鹤,你以为天下英雄就是你一个吗?你欺负年老的鲍老镖头,你在螺蛳岭打劫官眷,你这强盗今天俺要捉你了!”
江小鹤却扔下宝剑,两手握著对方的铁棍,瞪著眼说:“和尚,不准你骂人。我江小鹤是英雄,是好汉!鲍振飞是我家的仇人,在川北我便已捉获了他,把他解到这里来,是我不忍杀他。螺蛳岭那件事是他的徒弟龙志起冒充我的姓名……”
那大和尚哼哼冷笑,两只蒲扇大的生著黑毛的手紧握著棍,用力去夺;江小鹤也将铁棍的这一端握的很紧,不容大和尚将棍夺去。同时他又道:“我问你是否铁杖僧?你若是铁杖僧,那我就知你也是江湖上一位侠义。十年前我在阆中侠家中,曾见你放在他家里的三根铁棍,我的好友袁敬元也是你的徒弟。我们不必互相争雄,不必决甚么生死!”
铁杖僧仍然尽力去夺铁棍,把牙咬得吱吱乱响,狠狠地说:“你怕死吗?要怕死,早就不该来到江湖称雄!”
江小鹤也冷笑道:“真若讲起拼命来,还不知是谁生谁死?只是我久仰你的大名,我愿把我与鲍家的是非曲直向你说明。说明白了之后再拼斗!”
铁杖僧却大喊,便像在这窑洞里擂著大鼓,响著霹雳,震得江小鹤的耳朵全嗡嗡地。他用脚踹地,把地下的石头都要踹碎了,他大喊道:“俺早知道你的凶恶,俺早听人对俺说了。俺要替江湖除害,打烂你这坏种!”
说时,这莽和尚使出他那移山力,身子向后拉著。江小鹤的两只手就松了,一撒手,咕咚一声,像山倒了似的,那铁杖僧便摔了个大仰额。江小鹤急忙由地下抄剑,却不料铁杖僧身虽巨大,但腰腿却极敏捷。他一翻身爬起来,低著头,提棍就出了窑洞。他到了外面,依然大吼著:“出来!”吧的一棍,先将窗户打碎,然后叮叮当当地抡著铁棍擂那石壁,吼道:“出来!出来!……”
江小鹤先把壁上那碗灯做镖似的飞了出去,然后提剑一跃而出。到了外面,那铁杖僧迎面就是一棍。
江小鹤不敢以剑去迎,只是闪转身躯,躲开了铁棍,再用剑去刺铁杖僧的腹部。当的一声,却被铁杖僧的棍将剑拨开,立时呼的一声,铁棍抖起来,横扫江小鹤的腹部。江小鹤却一耸身早蹿到一块巨石之上,铁杖僧又从后面舞棍来击。又是一声巨响,这一棍正击在江小鹤站立的那块石头上,把石头击得粉碎,可是江小鹤又早已跳到了别处。
铁杖僧双手持著铁棍,喘吁吁地,又大骂道:“江小鹤!你跑了吗?怕了俺,逃了命,那还算是甚么英雄?滚过来!”
正在说著,忽觉耳畔一声风响,铁杖僧赶紧弯腰,江小鹤的剑就在他的头上削过去。
江小鹤又从后一脚,把铁杖僧踹得向前一栽。但他赶紧翻身舞棍,吧的一声,棍又击在山右上,打空了。江小鹤又没有了踪影。他就柱著棍,喘吁著,忿忿地说:“飞贼!鼠辈!给你师父丢名声!”
连骂了几句,没人答言。他便迈著大步,提著铁棍,往山上走去。才行了几步,忽觉有人从身后将他的铁棍的一端揪住。他吃了惊,将头一回,剑光又逼上来。他赶紧弯腰抽身,躲开剑。
江小鹤的宝剑却又斜劈下来,铁杖僧蓦的一抬脚,便踢在江小鹤的手腕,把江小鹤的剑踢飞。他刚要再抡棍,江小鹤从前胸一脚,把他踢得翻身栽倒,连人带棍和巨大的石块,都咕噜噜的滚下山去,他手中的铁棍也撒手了。
他将要爬起身,却不料江小鹤就如一只夜间飞行的猫头鹰,从山坡上一跃而下,就把铁杖僧那牡牛一般的身体接住,兵的一声向他头上打了一拳。
铁杖僧觉得头一阵昏晕,但同时他以奇技自救,挣扎出一只手来,就向江小鹤的胸间点去。江小鹤早知铁杖僧会用点穴,赶紧蹿身躲开,同时由地上拣起他那杆铁棍来,就顺著山路向西跑去。
铁杖僧握著两只拳头在后面追赶,追不了几步,江小鹤却站在路旁的一块山石上,正在等著他。他一来到临近,江小鹤就举棍向他的头顶击去。
本来铁杖僧已被江小鹤那一拳打得头昏,他忿忿地追赶,也没留心江小鹤是站在旁边的高处;只可惜这根铁棍的份量是太重了,江小鹤举起时未免吃力,落下时也打得不准。铁杖僧又耳敏手捷,听了风声,同时他的胳臂就已经伸起,托住了铁棍。如此,这根铁棍又成了二人角力的东西,一个人握著一端,用力的夺,夺了半天不分强弱。
江小鹤直往山坡上走去,却不料铁杖僧竟咕咚一声坐下了。但他同时抡棍,挺身而起;当的一棍又击在石头上。江小鹤闪到一旁,一转又蹿到铁杖僧的身后;猛的一脚立时又将铁杖僧踹得趴下了。
铁杖僧还要翻身爬起来,但他的头晕了,力尽了,后腰也像折断了。他只能呼呼地喘息著,双手仍紧紧握著铁棍不放。江小鹤却从侧面又一脚,就把铁杖僧连人带棍踢得滚下了山坡,并有许多石块随之滚下。
江小鹤还怕他不死,要下山再置他的死命,不料还没跑下山坡,却听下面“哎呀”一声惨叫,震得山谷皆响。
这声音正是铁杖僧喊出来的,江小鹤倒惊得站住了脚步。怔了一怔,再往下走,下了山坡到了山道上,却听得甚么声音也没有,只是风声萧萧。地下甚么也看不见,铁杖僧和那铁棍都不知滚到哪里去了。仰面只有天上的星光在闪烁,但这山中的天也仿佛很狭窄,所以星光也有限。
站立了良久,再也没有别的动静,心想:铁杖僧一定是摔死了,这样强有力而且凶悍狡黠之人,自己离师以来,还没有见过,可以说是自己生平惟一对手。现在搏斗的结果,虽是自己占了胜利,可是自己的两臂亦发酸,此时若再来这么一个,恐怕自己就要吃亏了。
他微微地喘息,走了几步,忽然觉得方向不大对。刚才是自己全都记识著路径,后来和铁杖僧决斗,忽而踏上山坡,忽而又跳下山道,相斗多时,便把路途走忘了。这狭窄的天空之上,星斗也不全,看不出哪里是南极,哪里是北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