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银瓶 - [王度庐]

第十二回 达板城罗衣明往事 甘凉道铁骑访群雄 [13]

    野马薛瑶却又逗著粉菊花说:“你可别不愿意呀!真的,现在我就快发财了!发了财我先娶你,你是我的大老婆,再娶春雪瓶作我的小老婆。”

    他大笑著,说到了这里,铁芳才把眼一瞪,沙漠鼠却赶紧暗中拿脚去拌他。提到发财,连海螃蟹也精神百倍,拍了铁芳的肩膀一下,说:“小伙子!你来的正是时候,过几天我们就走,带著你到凉州府去见吴少太爷,吴少太爷若看著你中意,或许……”

    野马薛瑶看了他一眼,他却又大笑著说:“他现在既投到咱的门下了,就是告诉了他,也没有甚么要紧。王杰!”望著铁芳,又说:“现在有一件好生意,前天已经从此往东去了,我们因为人少,没得做,可是那件生意绝跑不了,他过了一关,绝过不了两关,过了凉州府,也绝过不了兰州府,反正我们早晚会把他抓到手里。这件生意可真肥,到时吴大少爷大概是一个钱也不要,凉州有几个人要分大份,我们兄弟俩分二份,剩下的小份你多少会沾著一点,也够你买个婆娘了,哈哈哈!”又向著粉菊花说:“你倒是给咱们斟酒呀?别净伴著你的薛大爷呀!我将来也是个财主呀!比他的钱也不少。”

    沙漠鼠也说:“斟酒!请二位爷落座喝著酒,吃著菜,再谈闲话。待会儿,可惜这儿找不著弹弦子的,你还得给二位爷唱一两支小曲儿呢!”

    他这样说著,那粉菊花仍然不大有精神,大概是因为有铁芳的人相形之下,显得那两个人更丑恶。她拿起酒壶来,懒懒地斟酒,她连酒杯都不看著,不觉得在野马薛瑶的眼前洒了一大片酒,滴滴答答都流在薛瑶的绸缎套裤下。他就说,“乖乖!你倒是小心点给斟呀?”

    海螃蟹也哈哈大笑,粉菊花接著又给他斟,可是只斟了半杯,就去到铁芳的跟前。此时薛瑶跟海螃蟹脸上都露出不高兴的样子,都斜著眼看粉菊花跟铁芳的神态,铁芳倒是正色地坐著。

    而粉菊花却执著那把酒壶,又似斟又似不斟,笑著问他说:“你是喝满杯,还是喝半杯呀?”

    一种亲热的情形,使得薛瑶跟海螃蟹都不禁起火。

    沙漠鼠在旁说:“你就不必斟了!自己家里人,斟不斟都不要紧,你先来给二位爷夹菜吧!”

    他说到茉,不料野马薛瑶却突然将菜盘子一抛,“咯”的一声又捶了一下桌子,大声骂著:“还来甚么菜?妈的你们这不是请客,你们这是看不起人!”

    沙漠鼠慌忙赔笑说:“她是不懂规矩!菊花,快过来给薛大爷赔个不是吧!”

    粉菊花沉著脸儿,仿佛她还不大服气,铁芳倒是说:“这可是你的不对,你应当应酬客人,不应当只应酬我。”

    海螃蟹撇著嘴说:“应酬小白脸,妈的在一边应酬去,在老子的跟前耍他妈的甚么?”吧的又捶了一下桌子,连韩铁芳眼前的酒杯都震倒了。

    沙漠鼠又连忙带笑向二人作揖,还过桌子来,催著粉菊花,叫她去给野马薛瑶赔罪。这时铁芳仍然极力地镇定,用眼看著,却见这小媳妇噘著嘴,垂著泪,委委屈屈的样子又很可怜。不料粉菊花去到了薛瑶的跟前,才颤颤地说了声,“对不起!”只见野马薛瑶抡起铁扇般的大掌,吧的一声就打住菊花的脸上,骂著说:“妈的!臭嫌子!你看不起咱!”

    粉菊花“哎哟”了一声,抽搐起来,沙漠鼠说,“得啦!叫薛大爷息息气也就完了!”

    铁芳却忿怒地立起来一回又坐下,薛瑶哈哈大笑,不料笑还未止,又吧的一声,原来粉菊花也回手打了他一个嘴巴。这女人原来不怕他,跳起脚来嚷著:“你敢打我,王八蛋!死强盗!”

    海螃蟹霍然站起来说:“啊!这娘儿们好大胆!”

    野马薛瑶也早已忿然立起,抡起来拳头就向粉菊花头上打去;粉菊花也顾不得钗环首饰跟线绢花,一头就向薛瑶撞去,说:“你敢打死我吗?”

    薛瑶巨拳真往下落,铁芳却赶过去伸手将薛瑶的拳头托住。辟瑶猛力去夺,没有夺开,他立时就一愣,眼睛向铁芳瞪起,显出杀气来,左手就向腰间去摘刀,说:“怎么!你护著她吗?她到底是你的姐姐还是你的老婆?你告诉我,我就不打她。”

    那边沙漠鼠拉了铁芳一下,说:“你既想入伙吃饭,还要想著在这条路上活命,可就千万别招薛大爷生气!”

    铁芳却一笑,说:“我也不是招谁生气,不过我们全是江湖朋友,英雄好汉,何必跟个妇人一般见识?”

    薛瑶说:“见识你妈!你小子还想叫我带你去见吴大少爷?你快点放开我的拳头,不然我当时就要你的命!”

    沙漠鼠在中间连连劝,铁芳使力压下了胸中的怒气,只得把薛瑶的拳头撤开。不料薛瑶随之就一脚踢起,骂这:“狗婆!冲著这小子,我也得踹死你!”粉菊花一声尖锐的叫声,被踹倒在地上不住“哎哟哎哟”直哭;同时,薛瑶就“锵”的一声抽出刀来,才要举起,不料“吧”的一酒壶飞来正打在他的鼻子上,他痛的运眼睛也睁不开了。

    此时海螃蟹就要翻桌子,桌子却被铁芳用力按住,使他无法推翻,他要抽刀,铁芳却过去反柠著他的左臂,往下去按。他大骂,挣扎,铁芳一脚就端得他也趴在地上,铁芳又过去急忙抱起粉菊花扔在院中,沙漠鼠也早跑出去了。野马薛瑶趁铁芳不备,他抡刀就砍,铁芳一闪身,他的刀不但砍空,反令铁芳握住了他的右臂,又一按,同时将他的刀夺了过去,“当啷”的一声也扔出了屋去。

    薛瑶暴喊著说:“小子!你真不要命了!”

    他挺腰抡拳,来打铁芳,铁芳却连推带打,“咕咚”的一声将薛瑶也推出了屋门。那海螃蟹由地下爬起来,钢刀出销,先跳上了桌子,用脚踏碎了许多碗盘,铁芳突然弯下腰,双手同时抓住桌子脚向后蓦掀,只听“咕咚哗啦”声音极乱极大,连桌子带桌上的人全都向后翻去,海螃蟹也摔在地下,桌子反压在他的身上。外面的野马薛瑶也爬起来,拾刀向屋中扑来,铁芳却早自炕洞内抽出了宝剑,迎出去,二人就在昏暗的院中交战起来。各屋中的人都纷纷惊喊,关门,海螃蟹也自屋中爬出,但铁芳已一剑挥去,野马薛瑶怪声惨叫,刀连著一只右手一齐被削落,海螃蟹爬起来趁空就逃走了。

    铁芳也不去追,把那痛得都说不出话的薛瑶连踢带端,打出了店门,他就“咕咚”的一声将店门关上,并搬了大石头顶上。然后他手提宝剑站在院中大声说:“各屋里的人都不要怕!有甚么事情都由我挡!”

    各屋中却没有人敢答言,铁芳又走回那屋内,一看不但桌子倒著,凳子歪斜,盆中的炭都散了满地,一枝烛正掉在那件狐皮袄上,冒起团团的黑烟,眼著就要著火。铁芳先赶紧把这枝烛拿起来,将被烧的皮袄也拿著扔在院中,渐渐屋里的烟才散净。

    这时店掌柜、店伙们、客人们才都纷纷地出屋来看,并杂乱地说著,都说是铁芳闯下了大祸,院当中环扔著一把刀跟一只整整削下来的“野马”的手,全都没有人敢动。

    沙漠鼠却惊慌慌地跑来,把铁芳拉在一边悄声说:“大爷!今天怎么啦!你怎么忍不住火儿呀?

    其实,事情倒不要紧,也不大能连累得著我,这个地方只是他们两个,黑山熊的喽-在这里住的还不算多,可是当初咱们为其么呀?为的不就是去见吴元猛,上祁连山吗?现在趁早儿逃命都怕来不及啦!还想上祁连山吗?我的大爷,你可也真忍不住气!”

    铁芳却摇头说:“不要紧!祁连山我还照样要去,凉州府会吴元猛我还非去不可!”

    这时那粉菊花云鬓散乱,脸上挂著泪痕,急急走过来就说:“到凉州去!凭甚么不敢到凉州府去呢?别说只是砍掉了野马薛瑶的一只手……”

    沙漠鼠说:“你可知这薛瑶是黑山熊的外甥呀!”

    粉菊花说:“就是真把黑山熊杀死了又当怎样?我认得金大娘,我甚么也不怕,连吴元猛都不能够把我怎么样!”她挥动著身子,忿忿有理、振振有词地这样说著。

    沙漠鼠也点了点头,说:“好吧!王兄弟是因为你才惹出的事,只要你能够挺起腰来,保护住王兄弟,到了凉州你真能够见著金大娘的面,那就自然万事俱休了,可就是只怕你也见不了。”

    粉菊花顿著小脚说:“我一定能见得了!柳素兰跟我是干姊妹,只要她还在凉州府,我就能够见得著金大娘!”

    沙漠鼠说:“好吧!凭命闯吧!反正我一定送你到凉州去。可是王兄弟,我看你还是快点想个办法,免得吃亏!”

    粉菊花把铁旁的胳膊拉住,著急地说:“不要紧!你就是不想见吴元猛,你也用不著不敢到凉州府去。”

    铁芳冷笑著说:“我为甚么不敢?我到了凉州,还是非先去拜会吴元猛不可,我倒要看他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粉菊花说,“他绝不如你;你真是我在甘凉这上第一回看儿的好汉!”

    沙漠鼠一听了这话,就把两个人各看了一下,他就溜开了。

    铁芳却纳闷了半天,就忍不住问说:“你说的那个金大娘又是怎样的人呢?你何妨先告诉我?”

    粉菊花摇头说:“你也不用管,反正,只要我能到凉州府见著她,祁连山跟甘凉道上的那些王八蛋,咱们就都不怕!”铁芳更觉得诧异了,发愣得简直说不出一句话。

    粉菊花拿衣袖擦了擦眼泪,忽又一笑,说:“你看!我身上的衣棠都滚脏了,脸也叫那强盗给打肿了,要不是你把强盗手给砍下来,替我出了那口气,我真没脸见人!真得寻死!”说到这儿,又嫣然笑了笑说:“你等著我,我洗洗脸梳梳头去,待一会儿咱们再说话儿。”说毕,她转过了身子,扭扭捏捏地走了,出了屋,她还喊叫著店伙说:“快给屋里的王大爷另做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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