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达板城罗衣明往事 甘凉道铁骑访群雄 [2]
他伸手拉住了韩铁芳的胳膊,就要跟韩铁芳商议著怎样处理两下的财产,不顾别的啦。
绣香却又流泪叹息了半天,她对于那仆妇秦氐倒很是赞佩,接著又擦了擦眼泪,诚恳地说:“少爷!按理我可不能称呼你是韩爷了!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你的娘上次进玉门关,虽说是要往甚么九华山找李慕白去要一件东西,可是她最大的愿望还是找你。她,十多年来就心里永怀著一种痴心梦想,她想她的亲生儿子虽然早已离开了她,可是她不信是已死,而且她计算年月,如这已经长大成人了!不论是叫甚么人给养活大了的,她猜想你必定很英俊,必定是好人,必定不会学坏!她想找到了你,就叫你跟雪细作夫妻!……”
韩铁芳听到此处又叹息说:“这种意思,她老人家确实是有的。我们自灵宝相遇,一路结伴同行之时,她老人家就曾对我说过,她有一个亲近的人在新疆,将来叫我跟那个人永远在一起!”
绣香点头说:“她说那亲近的人,就指的雪瓶,你俩永在一起,就是叫你们作夫妻!”
韩铁芳又流泪说:“可是,她老人家那时为甚么不对我明说呢?为甚么不直爽地与我相认呢?这件事,我至今仍是不明白!”
旁边的萧千总倒是笑了,拍著他的肩膀儿说:“少爷!你不明白不是?我可明白呀!你没恨我们那位大王爷你的亲娘待长了,你不知这她的性情。她虽说匹马单剑,闯遍了天下,她虽说瞪眼就杀人,可是她总还是一位娇贵的小姐,面子真有时拉不下来,脸皮比我可薄得多啦!她,她怎能够忽然当男,忽然又变成女的?那倒不要紧,可是她又怎能当著你这大的儿子说她的往事呢?假使你要问到你的爹是谁?她到哪儿给你找去呀?她是说你是半天云的儿子呢?还是说你是鲁翰林的儿子?”
韩铁芳至此,忽又惊讶著问:“鲁翰林是谁?”
肃千总说:“这些事我也弄不大清楚,你问她吧!”指他的太太绣香,又说:“要不你就赶紧骑马追上钦差玉大人,他是你的亲娘舅,你娘的那些旧串儿,老底儿,他一定都能告诉你个大概吧!你的娘,我的大王爷三姑奶奶,她老人家虽在沙漠里跟半天云老哥有过……这我也就不必往下说了,可是那不能算光明正大,后来在京,你娘才许配给鲁翰林,可是,娶过去的第一天你娘就跑啦!不!飞啦!飞来飞去,后来可又飞回来啦,也总没有跟鲁翰林圆房。总之,你娘名虽是鲁家媳妇,可实在是半天云之妻,实在说,你还是姓罗!”
绣香在旁说:“罗小虎本来姓杨,现在北京城德五爷家的少奶奶就是他的亲胞妹,那位少奶奶名叫杨丽芳!”
萧千总又皱著眉说:“要是这么一说,可就把我也闹糊涂啦!我就告诉你吧!少爷!顶好你是到一趟北京,二十年前玉宅跟鲁宅两家的事情,那地方上点年纪的人一定还都能想得起来,北京人又好闲谈,说得准比我们说得还详细。当年,闹得可以,李慕白也是在其中乱搅的一位,那个人,将来你若是遇见他,可得小心点,你娘生平无对手,只有他一个比你娘的武艺强!”
韩铁芳此时也在炕边坐下。他耳边听著这些话,虽然很乱,可是一到了他的脑中,就全都整理清楚,就一桩一桩全都记住。
此时绣香就又在他的旁边低声婉转地说:“如今的事,我倒觉著很喜欢,我倒得感谢菩萨!只是昨天雪瓶来了又走了,她来时只匆匆说了几句话,留下了这件衣里,就匆匆地走了,连半天也没在这儿待。”
萧千总说:“可是她回来得也快,这孩子的心也猜出来啦,你没看见她昨儿打开包裹给你这件衣服的时候,还露出来一本书吗?”
绣香说:“那书上面都是她爹爹画的打拳练剑的小人儿,还有写的字。”
萧千总说:“那一定都是些打拳练剑,飞担走壁,射弩发镖,越岭穿山,翻江捣海,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诸般武艺,十八种兵器,七十二个变化,反正咱们一点也看不懂,到了她的手里就是无价之宝。得了那书,她还能够安稳地待著吗?她一定是找个地方练去啦!不定哪个又倒霉,挨她的宝剑,可是我想她只要是练完了试完了,就会回来啦,回来的准也快!你等著她好了,她回来时我给你们做大媒!”
绣香忽然又自言自语地说:“只怕她已经走得很远了……”她的脑里忆起二十多年之前的旧事,就蓦然地醒悟了似的说:“我可恍憾记得,我们小姐跟李慕白结下仇恨,屡次争打,以及后来她时常叨念,临死之前还想去索取,就是为一口宝剑,跟几本书。”
萧千总说:“那一定也是这类的天书,绝不是秀才们赞的五经四书,雪瓶必定是见了她这几本书,她到九华山找李慕白要去了!”
韩铁芳听到这儿也发著怔,并且不由得又雄心勃勃,也欲往甚么九华山去走走。绣香忽又皱眉叹息,表现出十分忧愁的样子。
萧千总挥手说:“你也别著急!据我瞧,雪瓶回来得一定很快,由博罗霍洛山她回到尉犁,取了东西,又赶到这儿来,共合还不到一个月,就走了那么这的路,她的马还不跟长了翅膀的一样吗?九华山虽说在江南吧,可是也禁不住她人不停,马不歇地连夜走呀!李慕白本来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再说如今也老了,也不能欺负她一个姑娘人家,她一到了那儿,人家必定把甚么书哩剑哩,还有许多的东西,全都给她啦!不到两个月她准回来,少爷!咱们就这么办吧!从今天起,你不能再姓韩了,你也别姓罗,更不能姓鲁,你就姓玉,或者也姓春,好在姓不过是那么一回事,只要能发财,叫我姓甚么都行!那么咱们在这儿待著,也非长久之计,这儿离著迪化又近,那城里现在还正在捉拿你,玉钦差已走啦,咱们更没有一点儿关照了,官人要查到了这儿,可真不是玩的!咱们要是回到尉犁呢?那可不怕!有哈萨克人保护著咱们,你再到了那儿,大家晓得你是真正的世子,贝勒,又是小王爷驸马,谁能对你不尊敬!我们两口子呢,抛了自己的儿子抛了官儿前程,出来了半年多,为办你这些事,也算够辛苦的啦!以后我们也打算将家搬到尉犁去长住,或是干脆一块儿到洛阳去!你跟雪瓶姑娘当然是成了小俩口儿啦!至于到沙漠,到山洞里去做灵,合葬,置坟地,以及日后到北京去认亲,那都可以慢慢地办,只要有钱就不要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