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 离奇横尸 [7]
张弟向白天星问:“贵宾席上今天来的这个青年人是谁?”
白天星道:“武林四大公子中的第三位:铁三掌蔡龙。”
张弟道:“铁三掌什么意思?”
白天星道:“就是说这位蔡公子双掌已练得像铁般坚硬,很少有人能承受得了他三招的意思。”
张弟道:“不夸张?”
白天星道。“那要看他对付的是什么人,就我所知道的,好像还没有人打破过这个纪录。”
张弟想了想,又道:“武林四大公子,只出现了三位,还有一位是?”
白天星道:“小孟尝吴才。”
张弟道:“这位小孟尝吴才怎么没有来?”
白天星道:“可能临时有事绊住了脚也不一定,来是早晚一定会来的。”
张弟四下望了一眼,低声道:“人屠刁横够不够当贵宾的资格?”
白天星道:“当然够。”
张弟道:“那么,他为什么宁可挤在台下,不坐到贵宾席上去?”
白天星道:“听说他跟长孙弘等人好像不大合得来,如今四公子有三位坐在台上,他当然不会坐过去。”
张弟想起第一次去热窝喝酒的情形,觉得这位人屠果然有点怪异。
以七绝拐吴明那种孤芳自赏的性格,他进门时还跟钱如命和长孙弘等人虚请假意地嘻哈了一阵,只有这位人屠独据一座,谁也不理。
要不是白天星事后提起,他当时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位屠夫模样的人物,也会是个武林中的一名怪杰。
张弟想到这里,忍不住低声又问道:“依你看来,杀死马立之人会不会是这个姓习的家伙?”
白天星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有此一问,愣了一下,才道:“你怎么尽转这些怪念头……”
张弟悄道:“因为我忽然想起你以前说过的一段话。”
白天星道:“哪一段话?”
张弟道:“你说这位人屠行事一向很守信用,如果有人委托他从左边砍下一个人的脑袋,即使当时无人在场,他也不会从右边下刀。你是不是这样说过?”
白天星道:“我是这样说过。”
张弟道:“马立被杀的那一刀,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有悖常情,比较合理的解释就是这姓刁的在接受委托时,这一刀的出手方式,正是雇主的条件之-……”
白天星摇摇头,笑道:“你只在说凶手如此下手,也许含有嫁祸之意,因为事后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可能不止你一个。但事实上在所有的嫌疑人物之中,我却认为就是这位人屠的嫌疑最轻!”
张弟道:“为什么?”
白天星道:“快刀马立活着时,你不是没有见过,人屠刁横在黑道上吃的是什么饭,快刀马立不会不清楚,以快刀马立为人之机警精明,深更半夜忽跟这位人屠不期而遇,绝无不加防范之理,只要马立在心理上有了警惕,我敢说当今武林中谁也无法在快刀马立身上砍中那一刀!”
张弟眨了眨眼皮道:“包括你这位正牌的一品刀在内?”
白天星道:“包括任何人在内。”
张弟又眨了一下眼皮接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说,无形之中又为这一件公案解决了两个问题?”
白天星道:“知道。”
张弟不信道:“好!你说。”
白天星笑笑道:“第一,凶手是马立的熟人。第二,不仅是熟人,而且,还是一个马立绝想不到会向他下毒手的人!对吗?”
张弟很扫兴,哼了一声道:“跟你谈这些事,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白天星笑道:“谁叫你找我谈的?现在根本就不是谈话的时候。”
这时的确不是谈话的时候。
因为他们只顾谈话,已经错过了品刀台上好些细节,等他们停止交谈,向品刀台上看去时,擎天居士宰万方已向第二个到场的刀客狠刀苗天雷问完姓名、籍贯、年庚和练刀的时间。
如今正轮着一品刀发问,只见那位冒牌一品刀,仔细地打量着狠刀宙天雷,注目缓缓问道:“苗大侠认为一个使刀的人,应该特别注意的有哪几件事?”
这跟昨天问快刀马立的话,完全一字不差。
问题虽不新鲜,却很公平。
同样的问题,不同的解答,才能从解答中见到高下。如果问题有难有易,就很难订出评分的标准了。
狠刀苗天雷在十八刀客之中相貌虽不是最丑的一个,但在七星镇居民心目中,无疑就数这位狠刀予人的印象最差;他那天进镇,踢翻小癞子的茶叶蛋径去不顾,虽然事后廖三爷赔了小癞子的损失,但大家一谈起来,心里总不舒眼。
至于仪表方面,这位狠刀苗天雷更难予人好感。
这位狠刀身材不高,但相当粗壮结实,他腰间佩的那把刀,也跟他的人一样,刀身很短,但很厚重。
这种刀别说是砍人,就是一条水牛,无疑都能连皮带骨一刀到底劈为两段。
而这位狠刀令人最看不顺眼的,还是脸上那两块凸出的颧骨,使人怀疑那里面早晚是不是会有两只角长出来?再加上微微吊起的眼梢,更是透着一股暴戾之气。
场子上很静。
人人知道,不论他们对这位狠刀的观感如何,这时候如果发出声音来,都不是一件聪明事。
狠刀苗天雷没有立即回答一品刀提出的问题。
他经过了片刻的思考,才以沉雄的声音道:“在回答这个问题前,请容苗某人先谈谈快刀马立。快刀马立不是我的朋友,他也不是我所敬佩的人,虽然他本人已遭变故,但我们不应因人废言,他昨天说的话,仍有许多值得我们借鉴之处。”
白天星溜了张弟一眼,微微而笑。
那意思似说:对于同种兵刃,在经过三五个人发表了见解之后,我不晓得后来的人还能有什么话说,这是我早就料到的,我没有料错吧?现在,你瞧,这小子才不过是第二个出场,就已被逼得要炒冷饭了。
张弟眼皮一闭,只当没有看到。
狠刀苗天雷缓缓接下去说道:“马立昨天说:‘刀不是一种装饰品,任何兵刃都不是!’这话是对的,刀是凶器,只有一种用途,就是杀人!马立又说:‘不论一套什么样的刀法,如果出手够不上一个快字,便一无足取!’这话也是对的,不仅刀要出手快,别的兵刃也一样。但是,他少提了一件事。”
一品刀、百善大师、三绝道长、擎天居士宰万方以及主人廖三爷,这时都露出倾听的神气。
台下广场上更静了。
狠刀苗天雷一字字地道:“他没有提到人!”
擎天居士宰万方点头。
一品刀神色间也露出嘉许之意。
狠刀苗天雷道:“他没有提到使刀的人!这就是说,他没有将‘刀’和‘人’在一起论到。”
他停顿下来,准备接受四位见证人的盘问,但四位见证人谁也没有开口。
狠刀苗天雷见四位见证人容许他自由发挥,在稍作停顿之后,又接下去道:“我们都知道一件事:刀是死的,人是活的。出刀快慢,是操在人的手上,与刀无关。一个人不论能使多快的刀,但如果他的刀永不出鞘,那么,一很抱歉,这种刀我们就只能称它为‘装饰刀’!”
一品刀和擎天居士双双点头。
广场上第一次响起掌声。
狠刀苗天雷待掌声完全停歇下来,才接着道:一快刀马立昨天说的刀法要快,是指敌我双方正式排开阵仗,经过礼让之后动手而言。但我们都知道,今天江湖上以这种方式解决恩怨的机会并不多。如果人人都有这种君子风度,我们就不必将一把至少也有五六斤重的刀随时佩在身上,徒增累赘,等到要动手再取来使用还来得及。”
又是一阵掌声。
这一次的掌声,比第一次久,也比第一次热烈得多。
这位狠刀由浅人深的理论,显已渐渐转变了大家对他的观感。
张弟用眼角膘向白天星,白天星眼皮一闭,也只当没有看到。
狠刀苗天雷并不因赢得喝彩而露骄态,仍然从容平静地接下去道:“我们之所以随时刀不离身,就是因为随时都在准备拔刀出鞘。快刀马立死了并不是死在他的刀不够快,因为他在前也许根本就没有拔刀的机会。这是一个血的教训,同时也告诉我们一个事实:一个使刀的人,心肠先要狠,然后才能讲到刀法的快慢问题!”
他语带沉痛,接着又道:“我们不知道究竟是谁杀死了快刀马立,但我们可以肯定这人一定是马立的朋友,也许还是一个很要好的朋友。马立在当时也许是因细故跟这位老朋友翻了脸,在他以为,相识多年,既然话不投机,以后不来往就是了,但是他没想到,对方竟突然拔刀相向,造成这种结果,也只须一句话或一个字便可说完:‘狠’对方够‘狠’,他不够‘狠’。”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狠是画龙点睛之笔,标榜自己,是必然的,也是应该的,谁也不能否认这位狠刀今天这篇刀评,的确要比快刀昨天那番话,细腻动人得多。
狠刀苗天雷最后在掌声中站起来抱拳道:“这就是苗某人认为一个使刀的人应该特别注意的一件事:刀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你感觉生命已受威胁,你就必须狠起心肠,抢在对方前拔刀!假如你连这一份敏锐的感觉也没有,那么,你根本就不该佩一把刀在身上,也根本就不配称为一名刀客!”
话完,又说了一声谢谢,从容转身返回耳台。
第二天的刀会,到此又告结束。
昨天,白天星是等人走光了才跟张弟离开的,今天则完全相反,这时广场上人潮尚未松动,他已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张弟诧异道:“你这样急急忙忙地要去哪里?”
白天星道:“你知道一个人在准备应付一件大事之前,最需要的是什么?”
张弟道:“当然是精神。”
白天星道:“精神从何处来?”
张弟道:“当然是睡觉。”
白天星笑道:“好么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要赶去的地方,就是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