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花也有情 [6]
沉鱼落雁姬已由襟内取出一个软革皮囊。又由囊中小瓶内倒出一些红色药粉,扬手向蛇身洒去。
奇怪,药粉一飘散,它就好像软瘫了。
首先,怒涨的三角蛇头收缩下去。
这还不算太奇!
蛇身一阵蠕动,细鳞全隐,二尺多长的蛇身,转眼竟收缩得短小约三四寸。
由于蛇身变短、变细,看去好像一根竹筷或一小截枯枝,真是渺焉乎小,如非亲眼看见,谁会相信刚才飞起咬人,惊得几个武林高手鸡飞狗跳的,竟是此物。
沉鱼落雁姬媚目一扫,顺手向丈外丛草中拗下一截青竹,再倒转小瓶,蘸了一些红色药粉在纤指上,霍地掠出,如拾枯枝,抓起蛇尾,放入竹管中,用香帕塞住竹管口。好干净利落,不过一眨眼间的事。
她毫不在乎,却把葛品扬吓了一大跳。
缓步走过的羞花姬几乎骇呼失声。
在林外张望的闭月姬尖叫一声,如被蛇咬。
葛品扬却已于一瞥间,看出那条蛇已像死蛇,毫无生态,任由沉鱼落雁姬抓起投入竹管里,根本没有一点反应。他心中明白,那些红色药粉,必有克制蛇虫之效。出于曾受司马浮“亲炙”的沉鱼落雁姬之手,不算希罕。前尘往事,“玉佛”之种种经过,使他有点惆然。
猛听沉鱼落雁姬深深地轻叹一声:“葛少侠贵人事忙,难得好整以暇。强敌大举入侵王屋,阁下曾是该帮红鹰大堂主,据悉令师也在,莫非想做识时务的俊杰?”
葛品扬一惊,猛想起自己肩负重任,虽然怪老头只叫他联络唐继烈,照计行事,一切有怪老头担当,但自己一身兼系天龙堡与五凤帮的荣辱,怎可多耽搁时间?
他又想到她言中之意,似在提醒他,也似在讽刺他,不由更是心焦。
这时,沉鱼落雁姬已把装蛇竹管纳入革囊中,羞花、闭月二姬也走了过来。
葛品扬立即打定主意,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举步向林外走去。
她们互看一眼,茫然跟着。
他抬头看月,倒像诗人雅兴,赏观月华。她们为他反常的举动所惑,一声不响,不敢惊动他,只是默默地交换着只有她们自己知道的眼光。
他自言自语道:“月亮快圆了!中秋也快到了!”
什么话?什么意思?
难道是想起了江湖上沸沸扬扬传说的天龙堡、五凤帮、四方教间的中秋死约会?
不可能!
因为,眼前王屋已危如累卵,还想到中秋“之远”?火烧眉毛,希望天下雨,笑话!
闭月姬忍不住“嗤”地笑起来,道:“月圆人也圆,葛品扬多情种子,可能是想到了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沉鱼落雁姬沉脸截口道:“别乱说!”
葛品扬哼了一声:“你们三个,为何不向我下手?以三对一,十拿九稳的机会啊!”
这又是什么话?
她们同时一怔,交换了一瞥讶异眼光。
羞花姬幽幽道:“我们哪里敢?”
葛品扬沉声道:“以祸水三姬身手,在当今武林,也可说在一流与二流之间,岂可自甘埋没,白白辜负了?”
闭月姬愠声道:“你说什么?奴不懂,何况刚才你把奴救了,奴家怎会如此不近人情?”
羞花姬接口道:“葛少侠,刚才多谢教言,使妾身有醍醐灌顶、遍体清凉之感。妾身也奇怪为何一直执迷不悟,这些话以前也不会听得入耳……”
葛品扬哼道:“现在呢?”
她促声道:“出于少侠之口,无异暮鼓晨钟。”
葛品扬缓缓移目看着她,道:“是真的天良发现人性复苏了?”
她凄然地点点头,眼已微红。
由她的神色、目光,他发现她是出于内心,决非做作,不禁脱口叫了一声:“好!人性本善,可得明证。”
她一震,粉首垂下,珠泪纷落。
闭月姬迷惑地“哦”了一声:“奇怪!你们打什么哑谜?”
葛品扬向她冷扫了一眼,哼了一声:“你可能永远也猜不透。”
她一愕,敢怒而不敢言地唇动又止。
沉鱼落雁姬平静地伫立一边,静静地凝视着他。
葛品扬避开她的视线,仰面背手,似乎又在想什么。
她终于开口了:“你在想什么?好像心中有事,能告诉奴吗?”
葛品扬沉声道:“我在想那尊‘玉佛’,告诉你有什么用?”
她花容扭动了一下,垂下了睫毛。
他又道:“我也想到巢湖,更想到灵峰院的地下秘室,哼哼,还有什么‘贵妃院’。”
他说的话,只有当事人明白。
羞花姬大约羞窘不堪,头垂得更低了,闭月姬却脸色大变,一连退了几步,指着他,叫道:“你,你”
葛品扬双目神光迸射,盯着她,喝道:“你可说比妓女还无耻!”
她呆呆地怔着,终于逼红了脸,无力地:“你都知道了?奴没话说,奴也不是天生淫贱的!”
葛品扬见自己偶触灵机,“攻心”之计奏效,也自心中大悦,不愿再耽搁时间,突然咳了一声,开门见山地朗声道:“人孰无过?贵于能改。改恶为善,善莫大焉。”
她们静静地听着。
他沉声接道:“我有一事相托,你们愿意帮忙吗?”
她们都抬头看着他。
羞花姬便咽道:“但凭少侠吩咐!”
沉鱼落雁姬激声道:“你并不是一个无话找话说的人。你知道,只要你一句话,奴无不乐于去做,哪怕是送掉性命。”
葛品扬一听到她提起以前自己在“避尘小洞天”易容化装为司马浮,和她交谈的一句话,为之一怔。连这句话都记得一字不差,可知她的聪慧,词色又如此的诚恳,使他也有点感动,不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妙目中闪过一瞥异采,低下头去,倒真像少女的本能羞怯。
闭月姬讶声道:“你要我们做什么呢?”言下之意,你,堂堂天龙门下葛少侠,会要我们帮忙?
葛品扬沉声道:“我想,请你们再牺牲一次色相,也可以说,必须尽量施展你们的狐媚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