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回 桃源对冷月 [7]
众人这才知道任得敬所言药隐“只诊不医”之谈的确非虚,不禁暗暗纳罕。欧阳漠见药隐态度坚决,当下也不再多说,将独孤超从张叔夜手中接了过来,递到药隐面前道:“前辈,这是慕容老先生的孙子独孤超,请前辈无论如何也要救他一命。”
“我管他是谁?我救得活他也好,救不活他也好,总之是还了慕容博的人情,此后再不歉他什么!”药隐冷然道,“这孩子的伤重得紧,医他并非一日半日之功。我洞庭药隐向来说话算话,既然斩了自己的手指,便自会尽力医他。神农谷向来不留外客,你们走罢!”
欧阳漠知他脾气古怪,怕呆长了会令他变卦,当即向他深深一躬道:“还请前辈费心,咱们告辞了。”说着带着众人便转身而去。
刚走出不远,却忽听身后邵云馨大声道:“我问你,万俟元忠那狗贼是不是在神农谷中养伤?”方腊心道:“糟了!”忙对欧阳漠道:“欧阳大哥,你们先走,我回去看看!”说着转身便走。“方大哥,你小心!”百花儿在后面叫了一声。
药隐听了邵云馨的问话,依旧冷冷地道:“什么万俟元忠,神农谷中没有这个人!”“没有?”邵云馨呆了一呆,痴痴地自语道,“看来果真是裘大哥骗我,那狗贼早已死了……桐哥,你的仇报了,咱们也可以见面了……”说着微微一笑,长剑一横,便向自己颈中刎去,随之长剑脱手,身子向后栽去。
“小师妹!”方腊见状,失声叫了一声,急奔过去,抱住了邵云馨的身子,定睛一看,却不由得呆了——邵云馨雪白的脖颈之上,竟然没有半点伤痕!方腊忙又探了探她的鼻息,才知她已然昏睡了过去。他抬头看看洞庭药隐,满面皆是迷茫之色。
药隐的神色却依旧是冷若冰霜,低沉着嗓子道:“我这神农谷中岂是自尽的地方?她中了我的迷迭香,要昏睡一天一夜。你速速带她离开神农谷,要死让她死在外面,别坏了我洞庭药隐的名声,说我医道不精,医死了人!”
“前辈,谢了!”方腊道一声谢,弯腰将邵云馨抱了起来,转身便走。“等等!”药隐叫了一声,“看你对她如此关心,你却是她什么人?”
方腊道:“她是晚辈的小师妹,不知前辈有何指教?”药隐叹了口气,将口附在方腊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话。方腊登时呆了,正待多问,忽听山崖之上传来数声洪亮的雕鸣之声。
药隐听到那雕鸣之声,始终冷冰冰的脸上陡然闪过了一丝惊怖的神色,但旋即复原,向方腊说了声:“你们快走!”“前辈……”方腊还想再问一句,洞庭药隐却双眉一挑,厉声喝道:“快滚!”随即挟了独孤超飘身进屋,手臂一挥,一股浑厚的内力将屋门和柴扉尽皆掩上了。
方腊无奈,只得抱了邵云馨离去。望着怀中这个沉睡的小师妹,方腊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一晚周桐的那句话:“倘若我有什么不测,你们要替我好好照顾馨妹,替她找个好人家。”方腊仰天叹了口气,自语道:“怎么会如此?果真向洞庭药隐所说的那样么?二弟,你现在究竟是否还尚在人间,这却让我怎么才好?”
原来当日周桐遭万俟元忠暗算,中了他一掌,从断魂崖上直跌下来。在他向下急坠的那一刻间,他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只剩下了邵云馨那一双含着热泪的盈盈美目。
“馨妹,难道咱们真的再不能相见了么?”周桐想到邵云馨,想到二人那一晚“天上人间,永不分离”的旦旦誓言,不禁万念俱灰,登时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朦朦胧胧之间,周桐只觉浑如身坠寒冰地狱一般,奇寒彻骨。就这样过了好久,忽然好似望到一团熊熊的火,只觉那火暖烘烘地,身上才渐渐有了一丝暖意。
“桐哥,桐哥……”周桐只觉耳边似是有个少女在轻声唤着他的名字。“馨妹!”他心中一凛,依稀看见邵云馨一身白衣,盈盈笑着,莲步徐徐,足不点地一般翩然走到了他的身前,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忽闪忽闪的,眼波流转,顾盼之间似乎尽是笑意。
“馨妹,是你么?……我已然死了么?这里又是什么所在?……你又怎么会到这里来?难道……难道是你见我坠崖身亡,随即便也跳崖相殉了么?……你为什么这么傻?”
邵云馨却不说话,只笑盈盈地走到他的身边,随即双臂一张,将一个温软的身子靠了上来。周桐只觉怀中暖玉温香,本来冰冷的身子里面登时涌起了一股暖流。
周桐只觉身上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只含含糊糊地叫了两声“馨妹”。他与邵云馨呼吸相接,只觉她吹气如兰,顿时心驰神往,便向她娇艳欲滴的香唇上吻了下去。
他只觉邵云馨的唇触电般猛地向后一缩,但随即却又宛然凑了上来。二人四唇相接,甜甜地吻在了一处。
周桐吻着她的唇,心下却悄然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怀中的这个本来已然与他私缔怨盟的“馨妹”为何一下子变得如此陌生?但这疑惑却也仅只是一念之间之事,他随即暗笑自己太傻——自己分明已然坠落悬崖,又怎会与邵云馨相见?眼前的一切,不过只是幻梦罢了。
这念头一动,他心中不由一阵悲凉,不敢再想下去。一时之间,他只觉邵云馨的影子在他眼前渐渐模糊了,可紧紧贴在他嘴唇上的那两片少女的芳唇,感觉却愈加清晰。
他心下更是惊奇,便拼尽全力,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却顿时呆住了——他躺在床上,怀中却果真拥着一个清丽秀雅的陌生少女!那少女偎在他的怀里,温软如绵的身子与他紧紧贴着,一双美目半开半合,正热热地吻着他的唇。
周桐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他想伸臂推开怀中的这个女子,但稍一运力,却只觉胸中气血翻涌,非但不能动弹分毫,而且顿时扯得头痛欲裂。
“你醒了?”那少女见周桐醒了,忙松开吻着他的唇,一对黑白分明的明澈眸子一眨一眨的,笑盈盈地望着他看。周桐被她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拼尽全力,断断续续地道:“姑娘……在下……在下并无意冒犯姑娘香泽,只是……只是朦胧中……朦胧中却将姑娘认做了在下的未婚妻子,故此才……”
那少女皱着眉头,歪着脑袋,一字一句地仔细听着,看那神情,却极似蒙童们半懂不懂地听私塾里的老学究讲解《幼学琼林》之类的课本一般。
听周桐说完,那少女抬眼望了望他,小嘴一扁,笑道:“你将我认做是你的未婚妻子了么?你躺在这里三天,口中不时念着‘馨妹,馨妹’的,这‘馨妹’便是你的未婚妻子么?未婚妻子又是什么意思?当人家的未婚妻子很好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