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回 黑摩勒三探女丐村 老少年两试劈空掌 [11]
卞莫邪看出他年小刁猾,也算计他必已知道自己这面来历,只得笑道:“你年纪不大,人却精灵。我们一切心照,不必说了。我很爱惜你。既是志在寻斗,不妨你我先打一架,胜得我时,自会领你前去见他。不好么?”黑摩勒故意把眼一瞪道:“你爱惜我,可知我还爱惜你呢!我出生以来没欺过人,也不会受人欺。那断臂膀的无故背后骂人,许多可恶!我只寻他一人算账,与别人不相干。无缘无故,为什么和你打架?金华北山,就没你话,本也要去,但到那里再会,却等不得。那断臂膀的如知打我不过,请你来当救兵,或是他不要脸,想用车轮战把我打累了,他再出场捡便宜,那你就和我打。否则你只将他唤来,或是引我前去也好。我跟你作对有什么意思!”
卞莫邪见黑摩勒竟不愿和他交手,话更刁猾,情知自己行迹也被认破,笑激他道:
“你不愿和我动手,是怕我么?可知那断臂膀的是有名的五阴手,不大好惹呢!要不然由我出面给你二人叫开,不打也罢。你贵姓呀?”黑摩勒笑道:“我和你交朋友倒还将就。像他这样人,我实高攀不上。你也不必替我担心,怕我遭他毒手,关照提醒我。除非他自己告饶,好歹也得跟他过过手。”话言未了,忽听路侧林内一声狞啸,跟着林鸟飞坠般平空纵出三人。黑摩勒见来人在侧伏伺,竟未觉察,知是劲敌,也自失惊,定睛一看,为首一个正是那断臂丐,一个是阴阳脸,还有一个是瘦长子。正要开口,断臂丐已向卞莫邪先喝道:“八师弟,你不必多事!待我会他。”卞莫邪闻言意似不悦,哼了一声,自退下来。
断臂丐随向黑摩勒冷笑道:“这里路厌,草深树多,碍手碍脚。要分高下,随我到那边去。你有这胆子没有?”黑摩勒冷笑道:“我不专为寻你,还不来呢。总说这些闲话有什么用呢?你们人多,就以为占上风吗?”阴阳脸接口道:“这位小弟弟不是这种说法。我们弟兄虽多,却都不愿和你动手,不过赶来看看罢了。我们来时已然讲定,不论输赢,只将你和我们三师弟一对一分个高下。不论谁胜谁负,一场便完。我们只看热闹,无什么相干。你莫牵扯我们。”
黑摩勒一听,他唤断臂丐做三弟,知道丐仙门下,前有六个门人,俱是能手。这阴阳脸不是邹阿洪便是韦汉,不愿多伤和气,立即改了口风道:“如此甚好,足见高明。”
断臂丐已不耐烦道:“你无须小看人,连我和你打都觉以大压小。一则你太狂妄无知,必须受点教训;二则我只一条断膀,你却双手,总算扯直,”黑摩勒冷笑道:“你当我欺负你残废么?我也用一只手奉陪如何?”
断臂丐知他口巧,怒喝:“小鬼不必尖嘴嚼舌,快随我走!”说罢,当先一纵,往来路丛草中纵去,一跃便是五六丈远近。黑摩勒应得声“好”,也是声随人起,跟踪追去,一心想要胜过敌人,纵时加了气力,打算越过断臂丐的前面。不料那地方是一条中隔丛莽的山径,再往前数尺便是一条丈多阔的深沟。断臂丐因是走熟,远近纵得合适,恰在山路樵径之上。黑摩勒地理不熟,纵势又猛,及至身起空中,一眼瞥见前面有沟,身轻势急,又是加倍用力,业已超出断臂丐的头上,无法收住。照势落下,必要掉在沟里。上下相去数十丈,以黑摩勒的功力虽然未必受伤,可是下面尽是泥水,不知多深。
眼看陷身其中,湿污狼藉,难于起立,心刚暗道“不好”,忽然急中生智,忙将真气往上一提,不但不想收势,反运用全力,猛抬双手往外一分,“飞鹰攫兔”之势,上半身往前一扑,头上脚下,两足登空,一屈一伸,直向对崖蹿落。这一来平空多纵出了两丈远近,恰将深沟越过。快要及地,上半身往起一抬,使一“神龙昂首”的解数,依然还原,轻轻落在山石之上,心中有气,方欲挖苦两句,脚才站定,耳听身后风声,忙回头一看,眼前人影一晃,卞莫邪跟踪飞到。
原来卞莫邪见他起势太猛,知必纵远,惟恐落在沟中受了伤害,心中一急,连忙跟踪纵起,打算再纵远些,就空中一把将人捞住,一同带往对崖坠落。谁知黑摩勒轻功这等精纯,竟在空中改招换势,脱出危境,飞越对岸,自己竟未追上,不由又是惊奇,又是赞佩,落地便唤了声“好”。黑摩勒见他跟踪追到,也颇惊赞,先还不知来意善恶,及听脱声夸“好”,猜是为救自己而来,便笑道:“我一时疏忽,几受小人暗算。朋友是怕我失足坠落么?”卞莫邪笑而不答,仍往对岸纵回。黑摩勒也自纵过。断臂丐见了二人,只冷笑了一声,便往前走。
因有卞莫邪这么一来,黑摩勒越发断定自己来历已为对方所知。不过自己这面假生痴呆,一味不让,公然叫明言和,觉着有失体面,意欲见过一阵,再叫旁人出来化敌为友,所以别人俱都撇开,只令原开衅人出面,略分胜负便罢。断臂丐的身法,限于地势,似未尽其所长,卞莫邪又预为点醒,此人决是一个劲敌,说起来总算不是外人,看情形胜负难知。好容易熬出这点名望,此时话说太满,败固难堪,胜了也是难处。何况他的同门师兄弟们已把话说在先,不与合力,其势已孤,自己少却许多阻力顾虑,还是小心忍气,放大方些,由他一人狂傲,好使旁观的人觉得处处俱是自己有理,便将他打伤,日后见了双方师长也有话说。念头一转,便把想说的话忍了回去,静静地尾随在断臂丐的身后。所经之地俱是荒林蔓草,有时依稀现出一点樵径,并无道路。绕行约四五里还未到达,偶一回顾,卞莫邪同另二丐并肩相随,似在指点自己说笑。心想听他说些什么,见前行四五步便是一个崖角,拐将过去,故作整理衣带,停住脚步。两下相隔仅只丈许,又都走得快,晃眼临近。耳听阴阳脸笑说:“那姓江的小朋友,年纪和他差不许多,也有那好功夫。”还待往下说时,卞莫邪等三人已然拐过,见人便即住口。
黑摩勒听出江明已然先往,因口气不似含有恶意,乐得装没听见,故意整了整衣带,仍旧往前赶去,又绕了两里远近,方到后岩隐僻之处,那地方是一大姓人家坟地,松柏森林,林中恰有大片空地。黑摩勒未到以前,遥见三三两两的花子由别处山径绕行,急驰而来,均往林中聚齐。人林一看,断臂丐外,共是十三人,除散钱时所遇七丐,下余五个俱未见过,内有三丐腰间微微隆起,好似围有软鞭等类兵器,一到,便听断臂丐发话道:“今日之事,只我和这小鬼两个人的交代,没有大家的事。本来我只嫌他年轻逞能,好意想管教他成个材料,谁知他人小胆大,目中无人,竟敢太岁头上动土,两三次在我门前卖弄。就此饶松了他,我这江南路上不能再来了。我也不管他是什么来头,就凭我这一只手,对付他的年纪轻。这点年纪,他师父既放他出道,必定他功夫到家,没当他小孩看待。好在我这几招寻常手法,八师弟已早对他点醒,他不会不明白。再如嫌我欺小,让他取出兵器,我只空手对敌也可以。我输给他,立时就走,从此江湖上永不走动,算是没我这人。他如输了,我也不要他命,只当众磕个四方头,警戒他的下次拉倒。真要手脚没眼睛,谁伤了谁,那怨各人学艺不精,自认晦气。要报仇时,仍归自己的事,决不牵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