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回 黑摩勒三探女丐村 老少年两试劈空掌 [2]
查洪原认得陈业,知为钱复而来,进门落座便问:“你们除了要走钱复,老恩人还有别的吩咐?”陈业答说:“老人只此一事,并无他言。”查洪哈哈笑道:“想我查洪轻易不肯受了恩惠,不料还是免不掉。偏这两位恩人,像莫老恩人我虽没直接报恩,总算还尽过一点人心;独于南明老人,我不是他,早已身败名裂。死不要紧,人却是丢不起的。我受他恩最重,偏没一个报法,最难受死。他只一位令郎,已为贼秃大同所害,两孙又小,我这年纪如何等得?今天的事虽不能说尽心,但我这老怪物最是倔强,况我已赌过咒,不是老钱自来叩头服罪当众责子,决不轻放。除了老恩人,谁还能要得了去?
你三人既能要来令牌、必和老恩人有点瓜葛。适才怪我心粗,万没料到老恩人会有人来,以致将这小朋友得罪。休看你挖苦我,似你这大胆子和那身功夫,真不愧南明老人所差。
连陈小朋友都算上,有今夜这一局,以后只要和我遇上,无论什事,只肯说出,我老头子决无推倭!来来来,酒已摆上,三位小朋友快请入座。一会小钱也来,吃完我自送你们出山好了。”
黑摩勒见查洪豪爽信义,感恩情切,诚表形外,不禁去了厌恶之想,落座后笑道:
“查老先生这等行径,令人可佩。只是我黑摩勒年纪虽轻,说话算数,异日少不得还要请求指教一回呢。”查洪闻言,定睛喜视道:“你就是现在传说的黑摩勒么?难怪有此气概呢!我老头子立誓不与老恩人的亲友作对,适才怪我不好,罚酒三大杯,认输如何?”黑摩勒闻言反觉没趣,心中佩服,不便再往下说,正要设词掩饰,忽一小童跑进,朝查洪附耳说了几句。查洪立即暴怒,当时金睛怒凸,直射异光,满头银发银须根根倒竖,银箭也似,厉声喝道:“他敢!”将手中巨杯往桌上一顿,便自离席走去,到了门口,似又想起有客在座,重改笑容,回头道:“三位小朋友自饮,我暂失陪,一会就到。”说罢走去,满头脸的白须白发也自放倒,起落之间真和刺猖一般。
三人看出查洪动了真火,料是去放钱复有人作梗,故而大怒。再看那只酒杯,已然连底大半只嵌入桌面,表面完好,实已碎裂。因酒溅淋漓,杯又碎裂,知是激怒所致,并非有心对客炫能,俱觉此老热肠血性迥胜常人,便这手底功夫,也是上乘地步,难怪多年盛名,好生赞叹。陈业料那作梗的必是钱家对头林氏兄弟,虽知查洪是花家上客,能够力排众议,自己身在虎穴,人未出险,终拿不定,嘴里随声附和,心中非常的着急。
正在盘算对付,忽见查洪带了钱复一同走进。陈业见钱复半年多不见,人已憔悴异常,只气概还能振作,不禁心中一酸,当着外人不便垂泪,忙赶过去拉手说道:“我蒙黑、江二兄相助,来接二哥回去。又承查老前辈相谅,一会就走了。”钱复新自花园走出,知道花家尚有不少仇敌,即便当时脱身,后患也自无穷,父亲又未回来,更恐因己一走,这些仇敌跟踪前往,自己不说,还要害及乃母,比起独寄虎窟还要凶险得多,心中忧疑,向黑、江二人礼谢之后,故意冷笑道:“这都是我年幼无能,学艺不精,受了欺侮。此番出去,决计连家都不回,便往寻师访友,不报此仇,誓不为人!”查洪笑道:“好好,这都由你。今晚且先吃我杯酒去。”
陈业见钱复怒容满面,恐他久困烦躁把话说错,难于转圜,忙接口低语道:“二哥,伯母正在倚阎相望,怎说这话?我们因知查老前辈必重南明老人情面,但是这里难免还有仇家,为此与黑、江二兄同来,沿途并有高人接应,决无妨害。”查洪怒道:“我放的人哪一个敢拦?你们虽有防备,但我须略尽主人之道。酒饭之后,我亲自送行断后,决不容人拦阻,也不许人暗中跟随。假如你们双方各不服气,等我将人送上了路,事后谁寻谁为仇,没我相干。反正事既由我而起,便由我收,不能由我身上给小钱生事。冤有头,债有主,既然记仇,有本领的怎不自去寻他?要想乘人家大人不在,以大压小,以强欺弱,还想在我老查手里捡现成,直是不要面皮,在那做梦呢!”边说边劝众人饮酒。
黑摩勒暗忖:这老头实在不错,适已说过大话,就不和他相斗,也该显点颜色他看。
只陈、钱二人本领不济,久闻花家势盛,能手众多,万一动手时照顾不到,因我愤事,不特脸上无光,弄巧多生枝节,白费心力。难得此老能把人情卖到底,钱复此去已无妨害。乐得借此和江明试试身手。便笑对查洪道:“查老先生快人快语,真个英雄行径,不是鼠窃狗愉之辈。此番我奉师叔之命来此,原知你老必重情面,交人自无庸说。但闻这里现有钱家仇人,知道老的不在,小的在此正好拿他出气,如听放掉,必不甘休,当时拦阻不成,必要随后跟去,暗下毒手,杀害人家眷属老小。这等无耻行为本非人类,不去管他!我们救人救彻,他有爪牙,我有手脚,怕他何来?所以特命明弟和我保护同行。原定你老放人便领盛情,现下任有千军万马,自有我们对付。适听你老如此仗义,这班鼠辈自不敢再强,可是那么一来,显得我弟兄因人成事,太没出息了!倘使你老这次只将人放出,不加护送,难道我们遇见追兵,就束手待毙任人宰割不成?钱兄念母心切,急如星火,自然到家越早越好。老先生既有盛意,不便坚辞,就烦相送出山。那追的人,也不必去拦他,自有我小弟兄二人打发。他有本领的,不妨将我二人留下,你看如何?”
查洪早听人说过黑摩勒的英名,闻言笑道:“黑老弟,我知道你的心意。你这脾气,直似我小时行径。小小年纪能到这样,不在享名。江小兄弟我不知来历,料也不是平常。
这里能手甚多,俱能重我情面,又与老钱无什过节。那记仇追你们的共是三人,一个是下江黑门中的鼠辈。你如定要断后也可,就便我看看你的本事。”黑摩勒喜道:“既然如此,我等来时已然吃饱,钱兄归心似箭,这酒饭他也吃不下去。盛意心领,改日得便,我再陪你老痛饮。就此告辞起身如何?”陈业本觉花家不是善地,虎口之内仇敌环伺。
虽有查洪袒护,但是此老脾气古怪,说话伤人,时候久了,保不生事?如与仇敌说翻,动起手来,即便能走,终费手脚。夜长梦多,越早离开越好,巴不得黑摩勒如此说法,也随声附和,极口辞谢,话甚谦恭。
查洪知他怕事胆小,笑道:“我地主之谊,已然尽到。既然你们不愿久留,就走也好。不过黑老弟这人我早就想见,难得相会,行径为人又最投我脾胃,实在难得。没谈几句就分手,未免可惜。来来来,且干上两杯再走!”黑摩勒原是好量,便和查洪谢饮,各于了三大杯。查洪越发高兴道:“黑老弟,你这人太爽快了,我很想和你交朋友。三日后,你再单人来,我和你痛饮两天,便是老朋友花四姑的寿日。你愿见她更好;不愿,这里还有一场热闹,看完再走如何?”黑摩勒见他不甚和江明说话,便答道:“这是我的结拜兄弟江明,他师父是黄山萧隐君,想必你也知道。这里热闹,早听我新拜的师父七指神偷葛鹰说过。到日主人不请,也来见识。况有你老下交,期前必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