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5]
两辆马车动了,马车走了,年轻人郭解也走了,他上那儿去?他不过到了对街。
人生地不熟,他能上那儿去。
在廊下站了一会儿,他似乎决定了,他折回去往城门方向走。
倒不是要出城,而是过去没几家是家卖吃喝的。
这家卖吃喝的客人不多,这座城里卖吃喝的多了,不必都挤到这一家来,可是他还是没进去吃喝,买了两块大饼又走了。
走?他上那儿去?他到了一座破庙,这是他打听来的。
他自己知道,他吃喝不起,也住不起客栈,在那个关口的时候不一样,关口住店一定便宜,而且也只住一宿。
这座城里住店一定不便宜,何况还可能不只住一宿。
住多久?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上那儿去?怎么会?只有他自己明白。
身上没有多少钱,只有省点用了。
照他的所学,还愁没钱?不,强取豪夺的事,他不能干。
凭本事挣,那也得慢慢找,远水救不了近火。
他先坐在庙门口,把两块大饼吃了,然后他才进庙。
打量这座破庙,不大,但是足够他容身。
庙不只破,还脏。
不花钱还想住什么样的地方?况且他也不怕,他什么样的日子都过过。
地上有块掉了的门板,正好!他把门板拉到一边,吹了吹,磕了磕,干净了,可以当床了。
至少不必睡地上了。
但是,这座破庙久绝香火,连个蜡烛头都没有,今天恐怕要摸黑了。
摸黑就摸黑吧!不要紧,穷人除了睡觉,啥都不能干,既是睡觉还要亮儿干什么?所以,天一黑,他就躺上了门板,眼一闭,要睡了。
许是老天爷可怜穷人,亮儿来了。
亮儿从外头来,先是听见由远而近“叭嗒!”“叭嗒”的步履声,像是有人穿了一双破鞋。
继而,亮儿随着步履声一起来,然后是一个嘟嘟嚷嚷的话声:“这年头什么事儿都有,出门儿一会儿,窝都有人占!”
这是说谁?年轻人郭解坐了起来。
亮儿跟人一起进来了,那是半截蜡烛,拿在一个人的手里。
人则是个瘦老头儿,五十上下,人瘦削,长像猥琐,穿的更是破旧躐蹋,他进庙来把半截蜡烛往神案上一烧,然后转过了身,两眼一翻:“看什么看,我老人家说的就是你!”
郭解也说了话:“老人家是说我把这儿给占了?”
“可不?”
“这儿是老人家的?”
“你认为呢?”
“我认为这是座破庙。”
“我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还能不知道这是座破庙?破庙无主;可是也应该分个先来后到。”
“老人家是说,比我先到?”
“废话!”
“可是我来的时候,这儿并没有人。”
“我出去了,就是为找这半截蜡烛。我老人家胆小,夜里没亮儿不敢睡,你屁股底下那扇门板,就是我的床,睡了多少日子了!”
乱说,白天郭解来的时候,这扇门板上都是灰尘,脏得很,根本不像有人睡过。
郭解没说破,也没争辩,道:“原来老人家是出去了,只是,这么大的地方,多个人睡有什么要紧?”
“不行!”瘦老头儿一个脑袋摇得像货郎鼓。
“不行?”
“我老人家不喜欢跟人同睡,只要近处有个人,我老人家就睡不着。”
这就麻烦了。
郭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你年轻轻的,身强力壮,何必跟我老人家争这个窝。”
郭解说了话:“我无意跟老人家争这个地方,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我没处去。”
“胡说,城里客栈多得很!”
“城里客栈是很多,只是我住不起。”
瘦老头儿呆了一呆:“住不起?”
“是的。”
“原来是个穷人,可是你年纪轻轻,身强力壮,怎么不去挣钱呢?不像我老人家,年老体衰,已经没人要了。”
“老人家,我出来就是为挣钱,可是我白天刚到。”
“才来?”
“我是从外地来的。”
瘦老头儿皱丁眉:“原来是这么回事儿,看你也怪可怜的,只是……”
郭解站了起来:“老人家别说了,我走!”
瘦老头儿一怔:“你走?”
“正如老人家所说,我身强力壮,那儿不能找睡觉的地方。”
话落,郭解往外走。
“等一等!”瘦老头儿抬手叫。
郭解停住:“老人家还有什么教言?”
“你不必走了。”
“怎么说?我……”
“你知道敬老,孺子可教;再加上同是天涯沦落人,我老人家就破例让你也睡在这儿。”
“真的。”
“当然是真的。”
“老人家不是不喜欢……”
“你是个可教的孺子,又同是天涯沦落人,当然就另当别论了。”
“那真是太谢谢老人家了。”
“别客气,可是你得把那扇门板还给我老人家。”
还说“还”!郭解不在意,忙道:“理所应当。”
他搬起门板,过去放在老头儿身旁。
瘦老头儿毫不客气的坐了上去:“委屈你了。”
“老人好说!”
“你就随便坐吧!时候还早,能相逢便是缘,咱们聊聊。”
“是!”郭解没犹豫,应一声就席地坐下,他也不嫌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