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回 啸侣命俦 众佳侠山中赴会 奇能绝技 诸异丐台上施威 [10]
起初花、蔡二人密谋,只想凭着人多势众,妖人飞剑邪法将对方镇住,杀了邢飞鼠,另派徒党去接全浙团头之位,并没想多伤人命。及见对方不但能手甚多,并把意想不到的有名异人招了好几个来,事是越闹越大,自己不能再照前定,一味逞强行事。身是土著,家业在此,一旦互相屠杀,死伤多人终是不好。知道蔡乌龟年老荒淫,酒色淘虚,决不能似昔年武勇,既恐双方混杀群殴,又恐邢飞鼠指名要蔡乌龟斗,所以这等说法。
说完一看,蔡乌龟早站在东台口恭候回答,立即应声“遵命”。邢飞鼠自回西台原座,便和在座诸人说笑,若无其事。直到蔡乌龟答完了话,才由金线阿泉走向台口,说:
“邢师父和诸位前辈命我传话,今天的事都须办完,无论谁前谁后、如何比法,俱是一样。难得好些老前辈、远客光临,赏看热闹,正好请作临场。主人自叫广帮先派人吧。”
阿泉说完退后。
狮王雷应等西台诸宾,虽和邢党这面所请诸人有好些位是;日交,无如双方业已翻脸,就待动手,劝是没法劝,自己是应花家之请而来,自然不便再留,只得朝众人客套几句,纷纷起身向主台上退去。对面蔡乌龟不知花四姑老谋远虑,存有深心,恨不能一出手便将西客台仇敌杀个落花流水,一听先令徒弟出场,口虽应诺,心中还嫌迟缓,不能遽快所欲。无如除吕、郭二人外,几个最厉害的都是花四姑请来,主人已费心力不少,未便拂逆。转念一想,早晚一样,如比徒弟,无论哪一省也没广帮人多,先给对方看一厉害,挫他锐气也好。答完话退回座去,刚要唤人出场,旁立二十多个恶徒已齐声讨令出场。这些恶徒俱是广帮千中选一的好手,各人都有一身奇异技能。内有三个最厉害的,乃蔡乌龟师兄雷州隐居丐首、蛇王陈长生的嫡传弟子,还有两个是广西帮真山老丐的爱徒,论本领真比蔡乌龟还高,都是凭着情面和重礼聘请而来,混在诸恶徒队中以装门面,防备对方要主对主、兵对兵分别较量的。
蔡乌龟生性好胜,见众徒党纷纷讨令,心想自己在广帮称雄多年,虽然都是自己人,这头一阵本应差亲传徒弟出去,才免日后旁人议论。但是仇人徒党决非弱者,况有丐仙吕-的徒弟混在其内,更非易与。若令单人出去,头场先败也未免不好看。略微盘算,便令手下五方大岁中的东方大岁八臂花郎罗洪章、北方太岁毒蛇神唐阿妹,连同广西帮借将象山老丐叶文生的徒弟铁手钩连郁潮生一同出场。这三人各有奇技在身,尤其是后两人,除一身好武功外,各驯养了一条未曾拔牙酥筋的毒蛇,咬人立死,矫疾如风。在蔡乌龟的心意,浙帮徒党纵有能手,这类毒蛇定制不住,照规矩又不能使用家伙,当然非败不可,自己这面再不济也有两人获胜,好歹先抢他一个锐气再说,心计原极周到。
浙帮素来文弱,邢飞鼠因这次名为同行乞丐相斗,实际双方所约皆江湖异人、绿林健者,到了真正动起手来,连自己也不过是应名承头,够得上出场与否尚不一定,一心只在对付对方那些妖僧怪道身上打算,没料到花四姑来这一手,会令双方主体人先见一阵,又以浙帮丐徒真有奇才异能之士无多,事前无什准备,虽带有二三十个徒党,俱是随时执役供奔走的,固不尽是无能之辈,要讲逞口舌、卖打、比道行还能应付,真要上场比武,却多半不是敌人对手。只有一个金线阿泉,还是新近才看出他身手矫捷异常,像是软硬功夫俱有根底,到底深浅如何尚自难说。主人已自出题,明知花四姑看透浙帮弱点才有此举,但就本题立论,说不出拒却的话。自己这面,丐仙吕暄所带一干门徒虽然个个身怀奇技,本领高强,无奈不是本帮徒党,不到双方主体见过胜负,不便使他出场,只好硬着头皮拼输一场,打算挑三个胆大心细、口才灵巧、效忠师门、不惜性命的本帮徒弟出场相机应敌。
这时对方已派三人,已由东客台纵落当中空地,先驰向正面主台之下,朝花四姑等上面诸首恶,左腿朝前,单腿半跪,同时右手齐眉,横掌外反,各行了一个本行重礼,猛一翻身,便向主台对面的大擂台驰去,相隔还有两丈左右,脚尖点处,只听飕飕飕三声,便箭一般射到了南面台上,各把双手作罢圈揖,再朝西客台一拱,发起话来。蔡乌龟素性豪奢,又是千里远来有心炫耀,这三人俱是一色的打扮,每人一件上等锦绫拼缝成的千行富贵花斜披肩上,内里一件玄色贡缎的密扣单紧身,却用金银彩线织成破裂碎补的条纹,下穿一条玄色缎裤,也是故意用彩线织些补丁在上面。各光着一双脚,穿一双丝麻合织的假草鞋,一顶与鞋同货料的草帽,帽沿当中绣着一个寸许大小、三角形的本门符标,用两根彩丝带系向颈间,反挂背上,另外佩着随身兵刃和应用的东西,奔驰纵跃,矫捷如飞,远望和三只花蝴蝶相似,端的威风气概。
邢飞鼠见对方猖狂,方要发令派人出场,忽听丐仙吕暄冷笑道:“原来别人的徒弟也可充数么?这厮带有活东西,徒儿们哪个愿意帮这一场,可推两人出来。”说罢,便有两丐徒低应了一声,蜇到前面讨令。同时金线阿泉也向邢飞鼠道:“蔡贼无耻,头阵便请外人出场,我阿泉前去会他。”三人恰好同时开口。邢飞鼠听丐仙如此说法,料无差错,将身微欠,说声“有劳”。阿泉同了两丐徒便往台下纵落,从容先往主台走去。
四外众人一看,双方穿着和举止神情真个差到太远。先前三人,名为花子,实则全身打扮想是上等材料制成,那手工钱更比料子还贵得多,休说花子,便寻常人家也穿不起,神态又是那么威武;后出场这三人,阿泉虽穿得破;日,衣履也还洗刷洁净,人也神气;另外两人却和烧香庙会上所见花子一般无二。身量都不甚高,一个穿着一身补丁重叠的短衣裤,头发半秃,长着稀落落几丛短发,腰间斜插着一个粗麻套,长约二尺,内里好似藏有兵器,虽然风尘肮脏,双瞳炯炯,神光足满,看去还有几分精神;另一个生得面黄如蜡,目光发死,走起路来两腿发僵,一点也不灵活,右手并似残废,和鸡爪一般,一动不动拳向胸前,所穿黄葛旧长衫,洗得尚还洁净,只是宽大异常,太不称身,腰背之间隆起了好几道,好似缠有东西,如软兵器之类,下身穿着一条短裤,露出两条创伤累累瘦削如柴的腿和一双赤脚。妙在是一人一个步法,零落盘跚走来,到了正台前面。方料他们和前三人一样,向主台上花四姑等行礼交代,哪知道三人连正眼也未朝上观看,只朝台前当中麻袋上盘坐的三个花子,单腿前屈,各行一礼,一句话也未说,便自回身,缓步往擂台前走去。花四姑看那三人,除阿泉面貌极熟,年纪姓名却又不对外,下余两花子也看不出他路数,明知对方有心无礼,使己难堪,当此双方引满待发之际,也无从计较,只好气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