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掌碎铜铃 [9]
麟儿等人回寺时,已是深夜,五人遂分别回房就寝,他突然想到,离家业已数月,父亲和文虬一定很记挂,何不修书一封,托一瓢师叔便中带往?就是恩师处,也该函候起居才对。
房中纸笔,却是现成,于是就坐灯下,写好书信,又问惠元要了一只空瓶,取出两枚兰实,倒了半瓶天露,用纸将瓶包扎好了,准备连书信一并带去。
不一会儿惠元人已酣然入梦,麟儿本拟就着床盘坐调息,但觉心神总是不平静下来,不觉暗道:
“干脆找霞妹凉姊闲聊一会儿,坐待天亮便了。”他武功原已快到身与神合、至高无上的境界,腾挪举措,起落无声,人到龙女琼娘窗前,轻轻一弹,那窗户业已无风自开,一条白影飘落地上,出来的却只有龙女,她拈巾含笑,脸似朝露,羞怯万分,低声俏语道:
“半夜已过,不在房中调息,却来此处敲窗作什么?琼姊刚睡去不久,惊醒了人,才不好意思呢!”
麟儿轻笑道:
“房中闷人,外面月色既佳,何不觅地小坐,稍舒愚兄平日对师妹记挂之情。”于是拉着龙女的手,双双朝北端峰下落去。
落脚之处,系在一嶙峋峭石之后,此处离峰顶起码有两三百丈高下,峰顶由上面直伸凸出,远处视之略似鹤头,全峰以此处为最险,不但古木撑云,而且怪石林立,月影难临,星光不入,端的幽暗非常。
麟儿和师妹飘身宝中,拣着一处极为险峻的悬岩,双双落下。
麟儿知道师妹素有洁癖,忙掏出怀中罗巾,垫在石上,然后请师妹落坐。
龙女见他掏出的罗巾竟有三四条之多,而且一律都是淡红,不象是男人配用之物,不觉抿嘴低笑道:
“这些大约都是琼姊姊随身应用之物,你把它弄脏了,如果让她知道,她饶了你才怪!”
麟儿笑道:
“东西确实是她的,她和师妹一样有洁癖,往常坐在一块儿,都用帕子充垫,如果知道是师妹坐过,她喜欢还来不及,哪有责怪愚兄的道理?”随说随用手挽着龙女,让她坐在身旁,龙女含羞带愧地只好依他。
贵州白云山如何搭救琼娘,她如何感恩许身,愿充媵侍,以及恩师如何曲予成全,收她为义女一段经过,麟儿丝毫不隐地都说了出来,并一再请求师妹原谅他这种不情的举动。
龙女蓦地娇嗔道:
“你未能事先经过我的同意,却又与人家暗订丝萝,居心已属不正,而今却还在我面前花言巧语,分明有她无我,情之一字,我原淡薄得很,恩师曾一再着我去掉三千烦恼丝,勤参佛门上乘心法,这一来,既成全了人,也成全了我,在你呢,无我还有她,自会无什么不快!既然三方面都有好处,我决定即此就行,回山后,立求恩师剃度便了!”
这一说,不啻在麟儿头顶上,响了一个焦雷,他立起身来,一脸惨白,那情形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静立岩头,痴若木鸡,分明伤心已极。
龙女知道,这种无声之哭极耗真元,他原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以假作真,哪能不急?
不觉深悔自己不该开这种玩笑,忙在他命门上,轻轻一掌,低喝道:
“彼此间,一句玩笑,你怎的就如此认真!试问:我父身旁有几个女儿?会容许她擅作姑子?”
这句话比什么力量都大,麟儿立即回转身,目蕴泪光,紧握着龙女一双手,似有千言万语欲尽情一吐,但又不知从哪儿说起。
龙女偎依着麟儿,低声一叹道:
“男女之情,确属太微妙了。你我年事还轻,功力未成前,原不宜轻作尝试,看来父亲麓山传艺,而不把你携赴昆仑,他确实另具深心。琼姊这椿事,我毫不怪你,你原是无心救她,她却有意以身图报,就是我和她易地而处,我又何尝会有两样?虽说英皇并侍之事,不应让人作为有妻聚妻者的口实,可是真正遇到情有独钟者,象琼姊这样的人,又何尝不可让有情人共成眷属?你对我一番爱意,无限深情,我略事打量,即可察知,再不要为那些微小事,即觉得对我不住,耿耿于怀!朋友夫妇之间,贵能相知以心,声应气求,彼此体谅,纵令我和你原是初见,彼此间的缺点,无法一时察看出来,但父亲和你相处日久,师徒之情,无殊父子,你如果天性不厚,他会把紫龙玉佩轻易传授你么?恩师好几次和我谈起,道是最近武林中出了一位奇异之土,年纪不大,而功力已臻绝顶,并说我武功如此人相差太远,未免有失师门威望,我心中正觉奇怪,为何恩师一提到此人,即把我和他扯在一处?如今把事实互相一参照,我才知道所讲为何如人也!”
麟儿笑道:
“我不过是俗人一个,那当得起奇异之士这种美称,倒是师妹确是人间奇女子,能攀龙附凤,总算三生有幸了。”
这一捧,龙女也觉心里甜甜的,素手理了理丝云,口气吹兰,瓠犀微露,眸同剪水,顾盼神飞,端的娇艳欲滴。
只看得麟儿有点心动神摇,忍不住随口低吟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龙女将他轻轻一推,娇笑道:
“赶快去找云姊姊!”
麟儿不由一怔神,忙道:
“几时又钻出了一个云姊姊来?”
她娇喘微微,吃吃地忍俊不住,答道:
“薛姊姊家住巫山,她一身淡红装束,美丽得像天转朝霞,琼字改云,至为恰当,你不是要巫山之云么,除了她,还找谁呢?”
麟儿笑道:
“看不出你还会使坏,拐弯抹角地捉弄人,这可不能饶你。”于是假装要呵她胁窝,龙女最怕痒,只吓得骨软筋酥,身子倒在麟儿怀中,不住地央告道:
“麟哥哥,饶了我这遭吧!小妹少不更事,无意中得罪了什么巫山的云!”
麟儿只好停手不呵,用手整理她满头秀发,微笑道:
“看你这种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是一张小嘴还真损呢?”
蓦闻龙女惊叫道:
“你看,那是什么?”
麟儿忙用眼往空中一打量,但见一线红光,在空中盘旋不定,只一见,就稳知是那天蜈。
麟儿笑道:
“这小东西真鬼,不知又在玩什么花样?待我招它下来一看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