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神之面 [3]
快马转进了盘山道,叶羽跟在马后狂奔,仰头看见漫天的星月夹在两山之间,身后紧紧跟着的是风红轻软快捷的脚步,谭同玄几乎是被她拎在手中,有如御风飞翔。
“叶公子。”叶羽忽然听见风红在背后唤他。
他喘息未定,以为敌人又已经逼近,急忙回头,却看见一道青光振开,正是风红那柄柔到极处的束衣刀。风红出手的劲道不强,可是绵绵的真气直灌进叶羽的穴道中,叶羽真气滞涩,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你!”叶羽大怒。他在危难中和风红联手,却没有想到刚刚逃脱,风红竟然翻脸无情。
风红手腕抖动,谢童和谭同玄的穴道也被一一封死。他们两人功力远远不及叶羽,连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你这个女人好狠!”谢童眼看着风红冷冷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怒不可遏。
风红微微喘息,坐在了地上,束衣刀也落在了谭同玄的喉间:“是你。你在我的饭菜里下了什么药?”
“你?”谢童急忙转头去看谭同玄。
“没……没道理啊。”谭同玄一抓脑袋,脸上满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的蒙汗药本该一个时辰前就发作的,难道是药量不对?”
叶羽苦笑一声,明白了风红忽然翻脸的原因,却是谭同玄下的蒙汗药此时才开始发挥作用。
“你……”看着谭同玄那张苦脸,风红也无话可说。她真气虽然远远强于常人,可是谭同玄所谓“独家秘方”的蒙汗药却是丝毫味道也没有,而且通过血脉散入筋肉中,骨软筋疲的时候,再强的真气也催动不起来。风红一边聚气发散药性,一边却感到头晕目眩,心知自己无法支撑多久。
她深知以自己在明尊教中的身份,元军可能不会轻易放过她。刚才一番奔驰,不过十几里路,如果元军备有快马,或者那几个黄教喇嘛单独追赶,只怕不久就会赶上。危险逼近,她却是无可奈何,左看右看,目光落到了那匹马上。
束衣刀一弹,她已经解开了谭同玄被封的筋脉,刀锋却转到了谢童的喉间,她转头看着谭同玄:“你师妹和这位叶公子留下,你走。”
“我?”谭同玄忽然跳了起来,“我不走,要么你就放了我和我师妹,要么就谁也别放!”
风红冷冷瞧了他一眼,又转眼去看叶羽和谢童。谢童脸蛋微微一红,叶羽不知道他是该哭还是该笑,好在他穴道已经被封住,倒省去了一番手足无措。谭同玄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索性腿一盘就坐了下来,气哼哼地扭过头去谁也不看。
“你不走,先死的就是你师妹。”风红的声音冰冷。
“你到底想怎么样?”谭同玄惊得跳了起来。
“我只有一匹马,载不得三个人。你若是想救你师妹,就快点走,走得越远越好,我不会杀你师妹,”风红淡淡地说,“除非你敢向元军说出我们的去向。”
“我怎么知道你会把他们怎么样?”谭同玄眼睛一扫那匹马,有些明白了风红的意思,却还抄着手坐在那里嘴硬。
他身子坐得正,头仰得高,却不料有人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他一回头,却是骨软筋麻的谢童聚起力气踢他。
“快走快走!”谢童苦笑,“五师兄,你真的想害死我啊?”
叶羽哆嗦了一下嘴唇,他知道时间紧急,也想劝谭同玄快走,偏偏此时谭同玄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便不由自主地缩缩脑袋不说话了。
“好!”谭同玄也明白形势危急,咬咬牙蹦了起来,“你要是敢伤我师妹一根毫毛,可别怪我们全真的道爷发狠,连你们明尊教的满门鸡鸭也不会放过!”
他一番发狠,要杀人家满门的鸡鸭,风红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漠然地全无表情。
“师妹……”谭同玄想想,却终于无话可说,只好狠狠地瞪了叶羽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叶羽扭头看他越来越远的背影,谢童却始终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结子。
“走了!”风红奋起力量,把叶羽和谢童两人一个一个拎上了马背。她在马臀上击了一掌,马一溜小跑在前,她勉强提起力气跟在后面,往了两山间的低谷而去。此时远处山谷间火光腾起,已经隐约传来了马蹄声。
在同一片月光下的金华县城。
寂静的黑夜里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那是无数双铁靴踏在小街的青石板上的声音。本应日落后关闭的城门洞开,一支军队顶着夜色而来。不安的百姓缩在家里不敢开门,只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看去,熟悉军旅的人发现那赫然并非朝廷的武装。来的人一色铁铠黑衣,腰配长剑,前行者所奉的黑色旗帜上以银线秀成北斗大咒,居先的是约一百匹黑色骏马,铁掌在月下反射着冷光。紧跟在后的数百人衔枚而行,没有一丝人声,只有重复的沉重的脚步声。
巨大的压力弥漫在这个江南小镇的街道上,只有水流仍在石板桥下“哗哗”作响。
城门值守的参将点数了进城的人数,微微点头。骑马在最后押阵的人勒马在参将前,单手作揖行礼。
“计四百八十五人,乘马者一百人,步行者三百八十五人,皆清点完毕。”参将取出随身的印信扣在文牒上递交过去,“奉世子令,准予通行。”
“代掌教谢过世子。”押阵的人声音温和,他头戴铁盔,整个脸都被阴影遮蔽。
“一路上还有不少必经的县城,未必每一处的关节世子都能打通。聚众持械而行,已经犯了大元律令,可算作犯上造反。纵然有文牒在手,还请夜行朝宿,不要轻易激怒各地守官,免生波折。”参将道。
“掌教已有教旨,一切听从世子之令。”
“还有多少人?”
“七千六百四十人,分成十三队。”
“这便是重阳道宗的军队吧?组建这样的军队,即便以朝廷的力量,也不是旦夕之间的事,掌教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很久吧?”参将感慨。
押阵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摘下头盔,头盔下的面容清隽,道髻骨簪,竟是一个真正的修道之士。他按着腰间长剑眺望渐渐远去的军队,摇头感慨:“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