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神之面 [6]
“原来他的传道是如此的……”风红伸手轻轻摸着墙壁。
那些只是简单的画面,却每一张都惟妙惟肖,有佛教本生经的笔法,不以繁复动人。
“这是教义?”叶羽低声问谢童。
“无非是天地必将毁灭,善人得拯救,恶人遭报应。西域诸多教派都有这样的教义,好比景教说末日之时有大审判,就像一个大官衙一样,所有人的灵魂都被拘去,有一本大书上面记载每个人的功过,一一判罚。释教也是西域流传来,也说有末日,有火、水、风三灾厉害,弥漫三界,乃至于忉利天上的神仙都不能幸免。我听说明尊教教祖摩尼原是景教徒出身,这套东西看来还是景教的渊源。”谢童博学多闻,也比叶羽聪慧得多,一看则明了。
“可是这帮人虽急着解释教义,追兵可是马不停蹄。”她也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穴道被制住,气海空荡荡的,全身没有力量,腿一软又倒下了。
像是回应她的话,风红脸色大变。
叶羽的脸色也在同时变得惨白。他们两人的耳力远非谢童可比,几乎在同时听见了马嘶声。那是雄壮的战马嘶吼,顺风而来!
“来得这么快!”叶羽低声道。
“你解开我身上的禁制,我可以再帮你一次!”他放大了声音。
风红却摇头:“这一次不同上一次,上一次我解开你的禁制,可我拼死还有杀你的力量。这一次我解开禁制,我和我的教友便仿佛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你不相信我?”叶羽直视她的眼睛。
“我们被欺骗得已经太多,所以不能相信你,即便是错怪了,叶公子也不要埋怨我。他们追的是我和我身上的东西,我走了,这里的所有人便得平安。叶公子谢小姐,两位好自为之,我已经无能为力。”风红说到最后,气力已经接续不上。
她摇了摇头,转身就要出门。
老人急急忙忙冲上前去拉住她。此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马队的声音了,无数铁蹄踏在山路上,地面都在微微震动。火光从破蔽的窗户里投射进来,一闪而过,那是对面山路上的火把亮了一下。
风红扑到窗边,看见逶迤逼近的火蛇。
老人急急忙忙对着孩子比手势。
“爷爷问,是有人追赶你么?”孩子也吓得呆了。
风红沉默了一会儿,对着老人点了点头。
一群村人聚集在一起,埋头互相比着手势。叶羽心里焦急,却看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越是到最后,每个人脸上越是露出决然的神色。他们终于商量完了,老人走到风红的身边,用力按她的双肩,示意她坐在草席上。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对着其他村民挥挥手,便要带他们出门。他像是村长,赫然有股威严。
风红明白他的意思,却也知道那里面的绝大风险,她伸出手,想要阻止。
老人转身,用力指了指南墙上的画,冲着风红用力点头。剩下的人也都用力点头,跟着老人出门而去。老人手里紧紧拉着自己的孙子,反身扣上了门。
官兵领队的声音已经响起在外面:“村子里的人都出来!出来!”
火光飘动,村前的一块空地上马鸣如雷。
副将翻身下马,金华县的驻军已经团团围住了村人。这群人白色的衣服虽然破蔽却洗得干净,黑色的葛布帽子下露出一片一片纠结的头发。火光照得他们每个人脸色发红,但是那一张张削瘦的脸还是说明了这里的贫困。
世子的骏马紧跟着停下。
副将凑了上去:“看来是个明尊教的村子。”
“明尊教的村子……乱党真的多到了这个地步么?”世子皱了皱眉。
金华县的驻军多是本地人,操着乡音大声喝问,可是没有一人回答,乡人们簇拥得更紧了,像是寒风中颤抖的羊群。
“道路到这里就是尽头了,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坡,无法行走,下面还有一条很深的溪,不可能从半路逃走。而且马蹄印确实也是到这里消失的。”副将低声说。
“那就是说,他们肯定曾经到过这里。”世子道。
副将点头。
一名驻军急于建功,发了狠,上前一个嘴巴抽下去,把村人中最高大的青年打翻在地。青年手脚并用往后爬,嘴里“呜呜”地叫喊着。
“原来都是哑巴。”副将低声道。
“难道全村都是哑巴?”世子皱眉。
“江浙一带,这样的村子不少。多半都是村人皆有残疾,在城里活不下去,来城外山地开荒,往往又都是先天之病,流传子孙,所以一村人皆是聋哑的不在少数。”那名当地的晓事军士又凑近禀报。
“一村子都是聋哑,那么马是否从这里经过他们也不知道,即便问也问不出来?”世子冷冷地道,“失烈门,你去想想办法。”
副将应了一声,趋步前进,他却不走到最前面,只是在金华县驻军的人群后缓缓地踱步,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
孩子站在爷爷的背后,看见人群后的那双眼睛,让他忽地想到了曾经蹿进村子的一只狼的眼睛,幽幽地闪着荧光。
副将退至世子身边:“还有两个时辰天亮,他们现在或许还在蛰伏,天亮要逃便更加容易。况且我们杀了命官,可能惊动行省的诸级官员,未必能一直围山下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属下没有把握,但是请世子容许属下试试。”
世子沉默了一刻,微微点头。
副将大步来到了金华县驻军之前,他身份尊贵,驻军惶恐地往后退了几步,留下了副将直接面对村人。他是个彪悍冷峻的蒙古青年,这时候却带着一点点笑,冲着刚才被打的村人比了个手势,令他出列。
那个年轻人高大却怯懦得很,左右扫视,终于不得不站了出来。
副将从腰间摸出了一根足色的金条,扔在年轻人脚下。他自己盘膝坐下,比了一个持碗喝水的姿势,指了指金条,又指了指年轻人。意思似乎是说只要给他一碗水,金条便送给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愣了一会儿,试着一步一步走开。副将任由他离开,并不阻拦。一会儿,年轻人捧了一只粗瓷大碗回来,碗里是一碗冰凉的井水。副将笑笑,大口喝干了,把金条扔给年轻人,挥挥手让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