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 - [马舸]

第十七章 脱困 [4]

  那八只怪兽被这啸声吓得魂不附体,蓦地里冲出巢穴,惶惶然抱成一团,自知大限已到,个个缩如泥虫。

  周四抚腰长啸,并不止歇,体内纯阳正气沛然冲荡,借长啸之势迭浪高涨。那八只怪兽好似残雪逢得烈日,立时融化萎缩,不成原形。周四一鼓作气,啸声更响。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那八只怪兽终于冰消雪融,遁得无影无踪。到此一步,他体内两种异样真气才真正散于百脉,从此永世相亲,再无异同。

  周四浑身大畅,挥袖收啸。刚一静下心来,便觉神清气爽,身轻眼亮;四肢百骸无一处不暖融融,松坦坦,全身毛孔也似张大了许多,千万个孔隙之中,都有丝丝凉气透入。那一分飘然欲仙之感,实非言语所能形容。

  他心中惊喜,无意间舒活四肢,动不几下,更感诧异:我怎地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全身筋骨欲松则松,欲紧则紧,如此随人心意?好奇之下,忽想起当年叶凌烟曾教给自己几个稀奇古怪的动作,自己勤于习练,却一直不能做得熟活。当下试着依法而行,做来竟毫不费力,许多原本力不能及之处,这时只要心向往之,手足四肢便能陡然伸长数寸,各种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奇妙姿势,也能轻易做出。几式练完,自觉便是叶凌烟在此,也已远逊于己,心中怎不大乐?

  他哪里知道,此时他易筋经的神功既成,已然伐毛洗髓,超凡入圣,一身筋骨更是形如再造,些许伸筋活骨的小技,只是神功皮毛表相,原不足为奇。

  他心下欢喜,急于一试轻功,吸一口气,双足在地上一顿,疾向空中蹿去。这一蹿也不知附了何等神力,身子刚一离地,便腾起两丈多高,其势不竭,仍向上升个不止。

  他陡然间跃在三四丈高,毫无准备,不禁惊呼失声,眼见距地面太远,若是摔将下去,怕要受些损伤,连忙提口真气,向旁疾掠。这一掠又斜斜飞了四五丈远。如此倏然逾矩,确是他梦中也不敢妄想之事,惊惶之下,忙又换了口气,拧身向上疾旋,身子陀螺般飞转而上,又霍地升高两丈。

  他此时距地面已有五六丈高,骇异之余,已明白了体内真气尚有如许妙用,一时童心大起,心想这一回我应该滑向左面。意念刚动,真气便似得了御旨,疾向左半身撞来,如一股有形有质的水浪,带着他不由自主地向左侧滑去。

  他又惊又喜,乘兴又试了几次,无不随心遂愿,但教意有所指,身即往趋不悖。好在他身浮高处,一时不能落下,倏忽间转折夭矫,如飞龙在天,莫测首尾。他胆子愈来愈大,不住地幻动身形,忽尔翱翔如鹰,忽尔筋斗连连。待距地面尚有丈余,又生奇想,猛地提气悬于胸际,长袍霎时鼓胀如伞,缓住下坠之势,身子仿佛被什么东西稳稳地托住,竟悠悠荡荡地浮在空中,半晌也不着地。

  当年叶凌烟传他轻身之术时,曾对他说过轻功若练到极境,一个人便能在空中托浮良久不坠,还说他年轻时曾见一天竺僧人,便精于此道。但其时他只是要引周四好奇心起,以便诓其下山,说什么悬空不坠云云,连他自己也难做到。哪成想周四两大神功在身,已然神乎其技,此时竟身临叶凌烟所说的轻功极境。

  他心中一阵狂喜,不觉乐出声来。笑声冲口而出,真气便凝定不住,由空中跌了下来。

  他摔在地上,随即跳起,心中欢喜无限,暗想我倒要看看这两股力道合在一处后,还能生出何种古怪?左掌一扬,向两丈外一棵碗口粗的枯树击去,手掌刚推出半尺,一股大力便从掌心狂涌而出,犹如惊涛骇浪,向树身压来。枯树受此巨力,树干嘎吱吱直响,似乎随时都会折断。他有心一试功力,手掌又向前推了半尺,第二股力道跟着发出。枯树受力不过,树干渐渐弯曲。周四掌力不停吐出,连摧了七股力道。只听砰地一响,树干竟由中间炸裂开来,树身支离破碎,木屑飞溅。

  他凭虚击倒枯树,掌力可说已无坚不摧,心中反倒疑惑:按说我掌力再强,最多不过将此树击断,何以树身竟被震裂,好似里面早装了炸药一般?他茫然不解,走到断树旁察看,瞧不出有何特异之处,又绕到另一棵树旁,挥掌遥遥击去。

  待将此树震断,眼见树身断裂时也是如炸如崩,与前时情状无异,方知自己掌力大有古怪,寻思:难道说那两股力道在我体内合为一体,一旦施于它物,便又复了本性,拼死相斗?惊骇之余,心头忽涌上一丝刻毒之意:看来无论何人,只要中我掌力,都必然要重历我前时苦境。任他天大能为,也是必死无疑!想到这掌力当世绝无仅有,日后纵横江湖,再无抗手,不觉仰天狂笑,露出不可一世之态。

  实则他此时内力确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虽不能说震铄古今,却足以傲睨当世,便是周应扬复生,也只得甘居其后。明末天下大乱,英雄倍出,武林中更是风起云涌,能人无数。但斯后百余年间,说到内力之深,武功之强,确是无人可与周四相提并论。此后几年他念及自家内功特异,大可推陈出新,自创武功,遂取他人之长,独创出一套极为怪异而又威力无穷的掌法;更于壮年之时,揣摩出一路与众不同的剑法,一时威震中原,无论官民匪寇,无不闻之色变。直至清雍正年间,武林中人提到他生平业绩,仍是连挑大指,顿生敬畏,对他许多不可思议的奇功绝学,更是推崇备至,疑为神援。

  他笑了半晌,极为自得,猛然间想起一件事来,心中一寒:我在这里妄自尊大,难道将此人也不放在眼中么?原来他一闪念间,突然想起几年前被那人逼下悬崖之事。那一幕浮上心头,恍如昨日,禁不住心惊肉跳,暗想:那人武功高我太多,我目下便算内力上能与之并驾齐驱,可说到武功,只怕仍旧远远不及。单只剑法一项,我即使练到齿落毛脱,也未必能赶上此人;其他技法,更加不用提了。思及那人当年一剑刺来,自己束手待毙的惨状,连忙闭上双目,不敢再想,一颗心怦怦乱跳,只觉那人仿佛就在眼前,若他挥剑刺来,自己仍是无计可施,毫无拆解之能。

  他自惊自扰了半天,渐渐稳住心神,又想:那人要称霸江湖,自是将我视做眼中钉、肉中刺,一门心思只想杀我。我再入江湖,他必然闻风而至。我斗他不过,仍是死路一条。他心生畏惧,随后几日徘徊山间,犹豫着是否应当出去。

  一日仰望空中雄鹰,忽生豪气,心想:他武功再强,也不是神仙。我畏其如虎,哪还有半点男儿气概?他年纪比我大得多,武功自然比我精纯,但想来他像我这般年纪时,必然远不如我。我在山中再练些时日,细细揣摩他武功家数,不信找不出他剑法、掌法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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