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 - [马舸]

第十七章 脱困 [7]

  那人呷了一口茶后,又道:那僧人心愿难遂,对少林已怀深怨。不久即愤而离寺,来到咱临汾,欲自立一派,压倒少林。几名弟子听到这里,已猜出本门拳法必与这位神僧大有干系,都现出几分自豪、几分迷惑,心想本门拳法果是这位神僧传下,理当纵横天下,无可匹敌才是,为何近年来只徘徊于各派之间,并无冲天之势。

  那人猜透几人心思,现出一丝苦涩,说道:这僧人来到临汾,广招门徒,一心想着调教出得意门人,在江湖上扬眉吐气,处处盖过少林子弟。各派听得消息,有不少人竟不顾门规,赶来投在这僧人门下,一时门中好生兴旺,弟子足有上百人之多。这些人皆是天资聪慧之人,有些人更是江湖上早已成名的人物,聚在一起,原是极不容易。这僧人眼见门下人材济济,极为欢喜,便思将一身神功倾囊相授。他所习技法均是少林派高明之极的绝学,以之授徒,原可使少林武功宏传天下。无奈这僧人对少林积怨太深,只想着另创武功,压服合寺僧众。他天分之高,可说是武林中百年不遇的人物,此后便凭着天赋之智,总汇数十年武功心得,自创出一套与各家手法全不相同的拳法,取名为心意六合拳.几名弟子频频点头,心想我所料果是不错,神情愈发专注。

  那人清了清喉咙,又道:他创出的这套拳法,确是武林中登峰造极之术。少林派几个顶尖的僧人一看之下,当时便心悦诚服,誉为神技。这僧人大是得意,便思将这套拳法传于众多弟子。哪知他言传身教了几年,门下弟子却悻悻地去了大半,到后来只剩下几个临汾子弟尚伴在他身边。

  一弟子起身道:那是为了什么?那人叹了口气道:原来这僧人武功虽高,却非良师。他那套拳法于拳理上另辟蹊径,但说到行拳运劲之法、内息转换的诀要,却仍是少林派的家数。偏他授徒时只讲自悟之理,将少林绝学的根要弃之一旁,毫不言及,这便好似沙上垒楼,终不免无基而倒。众弟子天分虽高,又有谁能听得明白?自是愈学愈觉得浩渺无涯,往往半途而废,卷席而去。这僧人眼见无人能承衣钵,弟子们个个学得不伦不类,在江湖上大丢脸面,竟尔恹恹生病。少林派听到消息,派人来请他回寺调养。这僧人卧于病榻,只觉来人句句暗含讥讽,一时急火攻心,竟含羞带愤地死于榻上。一代神僧,死得如此落寞!戴某愧为其门下弟子,却不能得其神技之万一。说罢意兴萧索,不住地长吁短叹。原来此人正是心意六合拳的掌门人戴之诚。

  几名弟子听得入神,正想催师父接着往下讲,忽见棚外走入一个年轻男子。这男子长衫破旧,脸上大有风尘之色,刚一进棚,便走到西首一张桌前,捧起一个大坛,也不管里面是水是酒,仰头喝了起来。

  戴之诚侧目观瞧,见这人将大坛高举过顶,嘴巴距坛口尚有一尺之遥,坛中忽地窜出一股水练,直向这人口中冲去。这人大张其口,喉咙竟不稍动,只一口便将那股水练吞下,随见坛口滴滴答答淌下水珠,显已水尽坛干。

  戴之诚心中一惊:这大坛少说也能装十来斤清水,此人竟能一口喝下,这等内力岂不是骇人听闻?随即想到:必是这坛中并无多少清水,这人渴极,才能一口饮尽。否则除非是大肚神仙,才能这般吞山咽海,凡人内力再强,也万难做到。凝神细看这人,只见他发髻蓬松,脸上满是汗水尘土,除此并无特异之处,便不再理会。那人喝罢,将坛子放在一边,坐在桌旁,不住地以袍襟拭汗。

  几名弟子急于听师父下言,无人注意那年轻男子。一弟子道:照师父这么说,本门拳法是有极大的缺欠了?戴之诚点头道:当年你师祖传我拳法时,便说咱心意门的武功虽好,却有极不足之处。那时我自觉本门拳法奥妙无穷,深合五行生克之理,式式相承,形简意深,便不信他所言。后在泰山败于孟如庭之手,才知这拳法确是残缺之学。

  一弟子道:当年孟如庭取巧赢了师父,若论真实武功,也未必在师父之上。戴之诚苦苦一笑道:他当年虽然取巧,正是抓住了本门拳法的最大漏洞。其时他说我若能将内息转换于无形,此套拳法便能无敌于天下,我只当他是故意讥讽,回来后苦思数日,才知他所言不差。实则本门拳法确是无懈可击,缺憾处便是少了少林易筋经的内功心法。此言刚出,西首那年轻男子忽然转过身来,向戴之诚瞟了一眼,随即目视地面,偷偷冷笑。

  戴之诚看在眼中,心下不悦,横了这男子几眼后,忽觉此人似曾相识。正思忖时,只听一弟子问道:本门拳法为何非要补以易筋经的内功才行?

  戴之诚想不出这男子在哪里见过,听弟子问话,说道:其实那位神僧虽创了心意拳,但内功仍是以易筋经的心法为用。只是少林戒律森严,历来不许将此经传于外人,加之这位神僧不想让人看出他武功上仍与少林有瓜葛,便未将此经传于门人。因此门下弟子虽识拳理,行拳时所使内劲却千奇百怪,全然不对。我近几年频往少林,便是欲求易筋经的真义。头几次无功而返,最后一次碰上空如神僧,有幸得他指点迷津,讲授了一些易筋经的诀要,这才将本门拳法勉强补裰完整。只是空如神僧以伽蓝指见长,于易筋经所知也不甚详,虽可解我疑难,一旦遇到顶尖的人物,怕仍要露出不足之处。不过这等顶尖人物天下也没有几个,以我此时心得,孟如庭未必便能赢我。此人艺高胆豪,我能再与之一较短长,确是人生幸事。

  一弟子道:如此说来,少林确是与本门极有渊源。师父近几年到少林去了几回,峨嵋、华山等派自是以为本门与少林有所勾结了。戴之诚哼了一声,正要开口,忽见一弟子跑入道:师父,峨嵋冲霄道长到了。

  戴之诚站起身来,迎出棚外,只见由西面奔来几匹快马,眨眼到了近前。马上跳下几人,除一人身着皂衫,余者俱是发髻高绾,身穿道袍。只听为首一人道:烦戴掌门久候,贫道失礼了。戴之诚笑道:自泰山别后,数年不见冲霄道长。不想道长丰采依然,令之诚愧赧之余,实不敢逼视。冲霄笑道:戴掌门不世之姿,未减犹增。贫道见时,也是几忘岁月。大步上前,握住戴之诚双手,显得极为亲热。

  戴之诚向那身着皂衫之人瞥了一眼,见此人剑眉朗目,相貌英俊,问道:不知这位朋友尊姓大名?冲霄手指那人道:这是贫道同门师弟陈先楚。先楚,这便是我常和你提起的戴掌门。戴掌门一路心意六合拳法极是了得,你二人日后可要多多亲近。戴之诚一怔,心道:这人看年纪只在四十左右,怎会是冲霄的师弟?此人相貌堂堂,但不知武功如何?拱手道:久仰陈兄威名,今见尊颜,荣幸之至。陈先楚也不还礼,淡淡地道:先楚微末无名,何谈久仰?戴掌门过奖了。戴之诚见他眉宇间现出傲岸之色,微生不快,当下引几人走入凉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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