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武功真谛 [4]
忽听后面娇呼“姊姊”,回头一看,正是杜霜虹赶来,汤八夫妇和李玉红也在后面,相隔颇远。樊茵想起前事,等她追上,笑问:“二姑喊你后走,有什话说?”霜虹好似不大经意,随口答道:“不相干的事,她问王老前辈对英哥、芳妹是否看重?只谈了几句我便来了。”樊茵心细,暗忖,龙二姑和恩师多年至交,虽然最爱霜妹,共总两句不相干的话,为何将她留住,背人再说?知道霜虹虽然心直口快,心性却极坚强,一经答应决无更改,暂时套问不出,如使生疑,反更难于探询,便未多问,一同入洞,汤八等三人也随后赶到。
无双最善治家,母子女三人住在洞旁边一座小洞之内。本只三问石室,经她匠心布置,隔成前后两进。右侧一大敞间作为厨房,所有用具,除却山外买来的必须之物,都是众人亲手自制。陈设得井井有条,打扫干净,地无纤尘。那问厨房最大,又有几块天然平石,质地坚莹,平滑如玉,无双因势利用,加上一些竹椅石墩,以备平日饮食坐息之用。锅灶案板刀砍之类设在洞角,另有两块原有的怪石钟乳隔断。山上下种着一些花草,并用人力就原有孔窍开了几个天窗,通风透亮。平石四角再挂上众姊妹用竹丝绢纱制成的纱灯,壁上插有几枝松燎火把,照得阖洞光明如昼,清丽绝俗。洞旁花林溪岸之上本来建有两间竹楼,十分宽敞,专供平日饮酒谈心、赏花玩月之用。溪对岸便是所种稻田菜畦,鸡鸭成群,豆棚瓜架,别有风味。主人又善烹调,喜接宾客,无论饮食点心、水果于脯之类,平日积蓄颇多,无一不备,取用不完。山居的人多半清苦,所食都是野生山粮和打猎所得,往往所得不如所需,多少不等,少了不够用,难免缺粮之忧,多了又易腐烂。诸老过惯这样生活,饥渴寒暑不在心上,这些后辈便觉不便,非亲手樵采打猎不能免于饥寒,一面还要用功。每觉时光大短,平日虽有准备,想吃一点荤东西或新鲜蔬菜,便须耽误用功远出猎取。天冷还好,天气一热不能存放,吃不完便要糟掉,往往引为苦事。自从无双到后,不消一月便井井有条。来时准备齐全,所有食用之物俱都办齐,才到几天便开了十来亩土地,种上五谷蔬菜,养了许多鸡豚,越发方便,要什么都现成。一般老少英侠闲来都喜到她竹楼上面相会。黑衣女侠明月光双剑夏南莺又是一个心思细密、能干在行的人,前因一时刺激,隐居老龙坡谷底,所居低湿幽暗,不与外人往来,过了好些年的苦光阴。自经好友解除误会,移居白莲磴,见当地土壤肥美,风景清丽,出产又极丰富,无双再一领头开辟,不由鼓起当年雅兴,一面帮助无双躬耕,也在各处山巅水涯之间修建楼亭,种植花竹和各种菜蔬。那一片盆地山林越发锦上添花,山居之乐迥非常人所能梦见。
沈鸿等长幼六人刚一进洞,无双便迎了出来,笑说:“我刚把汤热上,面还未下锅。
八弟,你把这些小猴儿引来作什?他们都喜动手,越帮越忙,反而讨厌。请你三位快同引走,由霜虹代我招呼;去到洞外竹楼之上坐等,只将芳儿和姜飞留在这里代为端送已足够用。我因沈贤侄和飞儿今夜要走,以后难得回来,只剩一个来月便要起身,今日未吃午饭,腹中饥渴,特意备了几样他们爱吃的酒菜,连同今早刚开坛的花果酒,已先在楼上摆好,请快去吧!正洞诸位师长今日恰巧合做功课,互练剑术,还有一两个时辰才得走出,我已另外备好一席,不必再等候了!”李玉红方说:“段大姐真个能干,每日又要种田,又要种菜,还要府花修竹,喂养牲禽,他们师徒每日忙于用功,闲时虽来相助,但是时间极少。她和南姊每日做这么多的事,表面上看去还是那么从容自在,真个可佩极了!”忽听万芳在内急呼:“娘快来哟,锅已滚开,汤也泼出好些,怎么办呢?”
无双笑说:“你看他们小娃儿家非要动手,是不是越帮越忙么?”边说人已转身回去,众人便往外楼走去。玉红笑道:“段大姊话虽说得不差,这班小人不叫他们做一点事,像这样连碗面都不会下,终非善法,要被王老前辈知道决非所喜。这班小人多半年长,寻常日用间事也应学上一点才好呢!”灵玉笑答:“四姊,你和这位段大姊相交不久,还不深知,她非但精明能干,善于持家治生之法,便对儿女虽极怜爱,也与寻常父母溺爱不同,哪一样她都尽心指教,没有丝毫姑息。相识多年,从未见她打骂过一回儿女,但这两小兄妹一点也不娇惯,孝顺已极。休说芳儿女孩儿家,便是英儿一个男孩,家传武功不算,便是耕田种地、砍柴烧饭,是他母亲擅长之事,也无一样不曾学过。尤其耕种一层,为了乃母出身农家,丈夫死后身边只此一儿一女,虽因一时机缘,拜在花大师门下,本心却不愿意他兄妹二人再在江湖上走动,一心只想隐居躬耕,尽自己的气力种那青云山下田地,从小便教他们察看天时土性,料量晴雨,近来山中为恐他们耽误功课,才不许其动手,以免分心。不过芳儿最喜向娘撒娇,她说锅开水沸,其实想她娘去说话,并非真个无法。休看她母子全家只得三人,真有天伦之乐,今又加上姜飞一个好女婿,所以这位老大姊高兴极了。你没听出她对姜飞多么心疼,就这煮面片刻之间都想叫他守在旁边么?”玉红笑答:“姜飞也真可爱,一个未成年的幼童,这样聪明端谨而有志气,怎能不叫尊长看重!自来丈母娘都疼女婿,自然越看越爱了。”
说时老少七人已到楼上,围着先放好的圆桌坐定,想等人到齐再吃。正在互相说笑,霜虹转向万英道:“你听二姑她们说的话么?留神娘喜欢姜师弟,不疼你呢!”万英脱口答道:“娘不疼我,疼你也是一样。”霜虹先未理会,方说:“你娘怎会疼我?”猛一抬头,瞥见灵玉、玉红都在朝她发笑,忽然醒悟,娇嗔道:“你近来越学越坏,我不理你了!”万英少年老成,原因近来母亲钟爱霜虹,与日俱深,知其好胜,厨房的事还未学会,另外还有几个热菜要炒,恐霜虹不会做强做,和那日一样,做得不好暗中气闷,故意把人全部支开,不令在旁。方才原是冲口而出,一见龙、李二女侠笑他二人,霜虹面带娇嗔,不禁脸红。当着尊长不便赔话,只得装不听见,改过口风,转向沈鸿道:
“方才佟二哥说,大师兄和癫。哑二位师兄都在小珠帘观瀑,商计夜间打猎之事,母亲请吃点心佟二哥想已得知,如何此时未来?楼上又是大小两桌,分明都在一起,我们去请他们来此同吃,更热闹些。”沈鸿一向随和,本就想到每次饮食同门兄弟都在一起,先以为小珠帘偏在西北,佟振和齐全等三人必快来到,自己也是刚到不久,想等一会再说,闻言随口答应。正想同去,霜虹忽将万英拦住道:“齐大哥不会不知道,自己会来,就是打猎也必等吃过再去呢!佟师兄自有他的事,来否未定,你娘为了我们六人未用午饭,吃顿点心常有的事,并非和昨日师父生辰一样真个请客,要你多管闲事作什?你看他们不是来了吗?”沈鸿闻言,想起方才佟振去时情景不甚自然,以及霜虹途中所答和此时所说,仿佛内中有什事情,心又一动,方想探询,侧顾爱妻樊茵以目示意,不令多问;同时遥望洞西北小珠帘高崖那面,齐全和小哑巴并肩前行,一个口说,一个手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