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乍相逢有心报喜讯 再离别无处话凄凉 [3]
那女子顿了一顿,回头望了一眼,跺一跺脚,手背在脸颊上一抹,忽然折向路旁树林之中,三闪两闪,转眼便不见了踪迹。
莫之扬快步奔向那片树林,只见晨曦之中,近处还有些透亮,在远处就只剩下蒙蒙一片浓雾了,不禁悲从中来,叫道:“雪儿——雪儿——”
一时间,莫之扬但觉这世上一切都与自己过不去,亦或自己确实生性愚笨,根本无法明白这世间的事情。脑海中似是遥遥飘来所经历的一幕幕往事,又似是只剩下空白。忽觉一股浊气从腹间升起,冲喉而上,不由得一声长啸,似呐喊,似悲鸣,更似是疑问。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胸间的烦闷已随着这一啸消弭得干干净净。树林之外已升起了太阳,薄薄一丝阳光微弱地,却毫不迟疑地驱走了黑暗。
莫之扬冷静下来,出了树林,辨明方向,顺路向前追。他丝毫不敢耽搁,一路疾走,所幸这条路虽然弯来弯去,但近一百五十里都未出现过一个岔口。莫之扬心道:“我总要追上她,从此以后,决不让人欺负她。”又追了二三十里,天色已经要黑下去了。他一日米水未进,腹中饥渴难忍,心想:“雪儿妹妹必定也是饿了一天,她究竟为何不愿意见到我?”
眼见天幕中最后一片银白被乌黑的山峦吞没,莫之扬这才着急起来,心想:“错过宿头,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可如何是好?”又忽而想:“雪儿妹妹此时才叫害怕呢,亏你还是一个堂堂男儿!”这般胡思乱想,又走了七八里路,忽然路途一折,从一个小山坡后显出一个小村镇,此时各家住户都掌起灯来。莫之扬精神一振,快步走去。
到了那小镇,则见大街上各色人物穿梭于市,街面上三五个酒铺已坐满了人。莫之扬看一处店铺悬挂了两只大灯笼,店主人也很和气,便上了前去,寻一处空位坐下。早有小二候在一旁,见他落座,即唱个喏笑道:“客官来些什么?”
莫之扬瞧瞧铺面上摆了多样卤菜,便点了四两牛肉,一盘烧豆腐,外加四个馒头。那小二答应一声,不一会儿,两只菜盘一碟馒头送到。
莫之扬实在饿得发慌,抄起馒头便吃。刚咬得一口,听身旁一伙客人道:“店伙,算账!”不由得心里格登一下,暗道:“糟啦,这里不比牢房,吃饭是要付钱的,待会儿没有银子会账,可如何是好?”呆了一呆,却又想:“先吃完再说。”不一会儿,四只馒头两盘小菜已卷入腹中,又咕嘟咕嘟喝尽一碗开水,抬头看时,小二已提了一条抹桌布巾候在一旁。莫之扬心中发虚,搭讪道:“酒保哥,这是什么地方,怎的这么热闹?”
那小二笑道:“客人定是远处来的。这里叫三道桥,是去中原的必经之地,人来人往,自然热闹啦。”
莫之扬点头道:“原来如此,不敢请问酒保哥,可见过一个穿黄衫的姑娘经过这里?”
那小二尚未答话,边上一人道:“是有这么一位姑娘。嗬,看来找这姑娘的还真不少。”插话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邋遢汉子,正一手端着酒杯,眯着一双醉眼。莫之扬道:“这位大叔见她向哪里去了?”那汉子道:“是不是个头这么高,脸蛋挺漂亮,长着一双大眼睛,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
莫之扬心道:“雪儿妹妹长到现在,应该是这样的。”点头道:“大叔,她去了哪里?”
那汉子嘿嘿一笑,道:“她在这儿吃了一碗面,也怪她生得好看,好些人就少不得看她两眼。我对面一个道士一边看她一边和几个西域人嘀嘀咕咕。那姑娘颇不自在,付了银钱就向那边走啦。”向小镇另一头一指,接着摇摇头道:“那个道人追了上去,方才又有几个军爷问这位姑娘,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不知那姑娘……”
莫之扬被他说得一愣一愣,道:“多谢大叔啦。”站起身来,举步便走。小二一步抢上,扯住他道:“客官还未付饭钱哪!”
莫之扬正要辩解,忽见旁边两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道:“店家,算我们的。”摸出一只银锭扔在桌上。莫之扬喜出望外,道:“多谢,多谢。”那两个汉子盯着他,硬邦邦地道:“不必。”莫之扬也无暇多言,拱一拱手,快步穿出小镇,顺路向前奔去。谁知听得身后一人道:“朋友慢走!”
莫之扬吃了一惊,回过头来,但见路上追来两人,到了近前,正是方才与他付账的两位。一个五短身材,微微有些发胖,另一个身形瘦高,只是一颗脑袋有些偏小。
莫之扬抱拳道:“二位朋友相助之德,在下感激不尽,不知两位尊姓大名,哪里人氏,在下日后少不得上门道谢。”
那五短身材的汉子摇摇头,道:“朋友误会啦。我们不过是向你打听一件事。你方才询问的那个姑娘,姓什么叫什么?是你的什么人?”
莫之扬心中不由“格登”一下,笑道:“两位朋友问这个做什么?”
那矮汉子与瘦汉子交换一下眼色,道:“我们二人是广素派弟子,我姓褚,他姓恽。朋友也许不知,三四年前广素派可是大大有名,这几年……唉,我派是否能再次中兴,与这姓齐的女子关系重大,万望朋友见教则个。”
莫之扬听他二人是广素派的,蓦然想起陆通交付玄铁匮的事来,待他又说出“姓齐的女子”等话,暗道:“这人真是鲁莽性儿,我要不要说出玄铁匮的事?”
略一犹疑,不料那姓褚的急道:“你现去找那姓齐的姑娘,我们一同去如何?”
莫之扬忍不住哑然失笑,道:“我根本不认得什么姓齐的姑娘。在下是要找一个姑娘,可她根本不姓齐,两位只怕是弄错了。”
姓恽的高个子冷声道:“那你要找的姑娘姓什么?”
莫之扬不由来了气,摇摇头道:“这个我是否可以不说?!”心想:“广素派的徒弟怎的这般胡搅蛮缠,那玄铁匮究竟是个什么宝贝,我倒要自己去看一看了。想来那陆通不过是临死时无以托付,才交给了我,更连累我梅伯伯送命,雪儿妹妹落入虎狼之口。”忽然醒悟该快快去寻雪儿,拱手道:“就此别过。”转过身就走。
蓦听身后一声冷笑,刀风呼啸而至,莫之扬忙向旁边一闪,但到底是慢了一点,刀尖挨着他右臂划过,将衣袖划开,皮肉也开了一道小口子。莫之扬愤然转过身来,但见那姓恽的高个一刀又已砍到,忙后退一步,伸出右手食中二指,虚空向他右肘尺泽穴点去。只听“嗤”的一声,姓恽的衣袖已给莫之扬指力穿透,心中一激灵,这一刀便僵在半空,真不知是不是该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