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乍相逢有心报喜讯 再离别无处话凄凉 [4]
广素派二人见他眼中精光逼人,又见了他方才的神奇指力,均暗道:“这小子怎的小小年纪便练成如此内力?”那姓褚的脑筋一转,道:“方才我们兄弟二人实在是找人心切,冒犯了朋友,请问朋友尊姓大名?”
莫之扬笑道:“怕我赖你们的饭钱不还么?告诉你们罢,在下姓莫名之扬,决不抵赖你们的饭钱。告辞!”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听二人轻声道:“莫之扬?我没听说过。恽师弟,你呢?”
莫之扬匆匆疾走,但见天空中不知何时已升起了一钩浅月,山峦、树木都似盖了薄薄的一层丝被。不觉想起梅伯伯教他的一首李白的诗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伴着这钩浅月,默默想道:“我的故乡在哪里?梅伯伯说原先在秦州的,后来是宝石山,再后来便是牢狱。嘿嘿,其实人生在天地之间,哪里有什么故乡?”
忽听“叮叮”数下兵刃交击声自夜风中传来,莫之扬仔细辨去,在西北方向的一处山坡上。他精神一振,快步向那里奔去,愈走近愈听得兵刃相击之声激烈,在几名男子呼喝之声中分明夹着一个女子的惊呼。他一颗心紧张起来,连连翻过几个小山坡,看见七八十丈远的一处空地上,五六个人正斗得激烈。
一人道:“今天一定要活捉了你。鲁不希,不要取他性命。”还有几个叽哩咕噜,说着一些听不懂的外族话。兵刃破风之声中夹着不时的呼呼声响,听来还有人使锤、狼牙棒一类的重兵器。一个女子不时惊呼,听来已是凶险万分。
莫之扬心中焦急,冲将上去,看清四个卷发深目的异族汉子和一个汉族道士正围着一个黄衫女子游斗。那女子身上衣衫已破了不知多少处,到处是淋淋鲜血,却兀自挥舞着一柄短剑,左刺右削,剑招竟十分精妙。那异族武士中有一个使铜锤的,胸膛受了伤,此刻铜锤飞舞,竟是要将那女子一下砸死。那道士叫道:“捉活的,鲁不希,捉活的!”
莫之扬见那女子鲜血染透了衣衫,情急之下,叫道:“雪儿!”见另一名使双刀的武士一刀挥向那少女腰际,不假思索,飞起一脚向那武士肩膀踢去。那武士未加防备,被他踢个正着,身不由己飞出近两丈,跌落在地上,哇哇乱叫。那道士沉声道:“阁下是谁,为什么要趟这场浑水?”
莫之扬冲到那黄衫女子身边,见这个美丽少女神色凄惶,头发散乱,脸色煞白,身上裙裾破损了许多处,禁不住心中一酸,哽声道:“雪儿,哥哥来迟了!”
那少女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方要说话,忽然向莫之扬身后看了一眼,道:“小心!”莫之扬猛然转身,见那个使铜锤的鲁不希一锤向自己打到,已不及一尺,闪无处闪,避无处避,心下一横,左掌外摆一架,右拳冲上打出。鲁不希狞笑一声,加大臂力,铜锤挟着风声,正砸在莫之扬左掌上。雪儿惊呼一声,却见铜锤竟被莫之扬一掌震开,跟着打出去的拳头却结结实实地落在鲁不希下颌上,鲁不希倒栽出一丈开外,含含糊糊叫了一声,想来下颌骨已给莫之扬一拳打碎。
那汉族道士看来已年逾五旬,高髻长袍,双目清澈,向莫之扬看一眼,道:“阁下好硬的功夫。可惜,可惜。”
莫之扬冷哼一声,道:“臭道士,你们几个大汉欺侮一个女子,可恨,可恶,还说什么可惜?”
那道士摇摇头,叹道:“阁下年少英雄,武功了得,道人本不愿和你过招,可阁下既与虎狼为伍,说不得要放手一试了。”左手捏个剑诀,右手缓缓提起剑来,凛然大气,沉声道:“请了!”
莫之扬心想:“他为什么要说我与虎狼为伍?哦,是了,这自是因雪儿在三圣教中的缘故。”冷笑道:“方才你们与她动手时,可说过请了么?装什么斯文?干脆一起上来,瞧我们兄妹可怕了你们?”他蓦然见到雪儿,一颗心真是又惊又喜,陡生出许多豪情,立一个门户,对雪儿道:“不要怕,有哥哥在这里,谁也不能欺侮你了。”
那道士道:“阁下误会了,方才贫道并未参战。贫道受命请这位姑娘走一趟,这几位同僚都是刚猛之人,贫道怕伤了这姑娘性命,这才……”
莫之扬望一望雪儿,雪儿点点头,道:“可是如果我打败这几个吐蕃武师,他堂堂国师还会不倚多欺少么?”她身上受了几处重伤,说这话时气力已明显不足,口气格外愤慨。莫之扬听得心中一酸,大声道:“我妹妹什么地方惹了你们,从吐蕃老远来欺侮她?”心中有气,一掌忽然打出。
那道士听他掌风呼啸,隐然有风雷之声,诧道:“阁下怎会有如此掌力?”手中长剑“嗡”的一声,斜刺莫之扬左目。他这一式名唤“轩辕拜山”,意在围魏救赵。莫之扬见他上手便欲刺瞎自己,冷哼一声,右掌出势不变,左手中指一弹,正中道人剑身,“嗡”的一声长鸣,道人剑招落空,滑开两步,脸上已变了颜色,冷笑道:“好,阁下功夫不错,却是铁了心要助纣为虐,山人丛不平领教领教高招!”左手捏个剑诀,慢慢沉至腰际,右手一抖,忽然无比迅捷地晃出四朵剑花。一个年轻些的武士道:“国师好剑法,这小子扎手,咱们一起上罢!”
丛不平未置可否,莫之扬已出掌劈到。丛不平叹道:“何苦如此!”剑光陡涨,刺向莫之扬掌心。莫之扬慌忙撤掌,丛不平剑尖一凝,迅即又动,已削向他右腿。莫之扬伸指弹去,那剑突然改削为挑,“嗡”的一声,直奔咽喉而来。丛不平这三剑,一剑接一剑,分不清哪是先发,哪是后发,莫之扬惊叫一声,忙侧身一闪,却觉得头皮一凉,被他削落一丛头发,不及落地,已给剑风化成一团粉末。莫之扬吓出一身冷汗,剩下的三名吐蕃武士发一声喊,加入战团。雪儿叱呵一声,与莫之扬站在一起,刺出数剑,将几名吐蕃武士的兵刃一一磕开。丛不平一剑又削到,雪儿怕他伤了莫之扬,忙挥剑去挡,却听“叮”的一声,虎口一麻,一股热力传至肘肩,短剑险些脱手飞出。吐蕃武士见丛不平占了上风,勇气陡增,三种兵刃银光灼灼,夹头夹脑攻到。
莫之扬手无寸铁,不敢接丛不平长剑,十数招一过,腿上已挨了吐蕃武士一刀。他心中悲愤,叫道:“雪儿,哥哥无能,咱们今日就死在一起罢了!”右拳打出,“砰”的打中那名使镔铁棍的武士,那武士疼痛难忍,“叽哩咕噜”骂了句什么,镔铁棍再挥来时,便不如先前凶狠。
饶是如此,莫之扬与雪儿却已是凶险万状。雪儿剑法虽十分精妙,奈何内力不足,在那几名吐蕃武士合攻之下,堪堪自保;莫之扬却被丛不平一柄长剑压住,拳法自是全乱了套,仗着内力浑厚,掌风逼人,丛不平一时难以靠近,否则,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丛不平越战越惊,手中长剑却是越使越快,寻个破绽,一招“长虹贯日”刺向莫之扬眉心。莫之扬蓦见剑光暴涨,自知性命有虞,叫道:“雪儿!”伸手向后拉去,雪儿也惊呼一声。莫之扬道:“咱们兄妹死在一起罢!”心中万念俱灰,索性连眼睛也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