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5]
原来武婆婆心中也着实喜欢云震,只是她性情暴躁,旁人但见她声严色厉,火气极大,不易感觉到那份爱意,就是此刻,她也白发箕张,怒目而视,一副凶霸霸的模样,但那语意之中,却是感情扬溢,一听就明白了。
云震心头一阵激荡,答不上话。
张铸魂忽然叹了口气,道:
“老前辈不要骂他,他乃是一片愚诚。”
活声一顿,移目注视云震,接道:
“云震,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此时此地,你明白其中含义么?”
云震浑身一震,躬身应道:
“晚辈明白。”
张铸魂缓缓颔首道:
“你我身为武林中人,纵然不能名垂史册,也须为后世留个榜样,你若顾情不顾义,那要使我失望了。”
云震但觉冷汗直透背心,颤声垂首道:
“晚辈无知,险险辜负了前辈栽培之恩。”
张铸魂容颜—整,道:
“错了!那不是恩,那是我的付托。邪魔一日不灭,你的责任一日不了。来日方长,不可徒逞血气之勇,更不可只顾情谊之私,懂么?”
云震惊然道:
“晚辈懂了。”
张铸魂脸色稍霁,道:
“懂就好,往后你身系武林安危,得要自知保重,我今日若是力战而亡,后年重九之约,仍须你去参加……”
这话何异临终之遗命,云震心头巨震,不觉惶然道:
“前辈……”
张铸魂摆一摆手,淡然接道:
“不必讲啦!你的心意我明白。总之,今日之事,能战则战,不能战,管你自己逃命,不用顾我。”
这是他的决心,也是他的战略,他纵然说得心平气和,但那慷慨赴义的浩然之气,亦自磅磅礴礴,充满了整座山谷,令人听了,不觉心头大震。
但闻石可玉颤声叫道:
“爹爹!您……”
张铸魂目光移注,肃容喝道:
“玉儿,你是世俗儿女么?”
石可玉泪如泉涌,腾身扑了过去,哽咽道:
“玉儿……玉儿……”
张铸魂曲臂一揽,将石可玉搂在怀里,柔声说道:
“爹爹知道,玉儿不是世俗儿女,想当日牺牲个人情爱,向你爷爷求取‘太阳丹’,玉儿是何等胸怀……”
石可玉双肩抽搐,泪眼婆娑,哀声接道:
“爹爹不要说啦!”
张铸魂容颜一舒,道:
“好!爹爹不说,那你擦干眼泪。”
石可玉果然听话,举起衣袖,擦拭眼泪,但那眼泪却是愈拭愈多,怎样也拭它不干。
只见张铸魂目光一转,忽又凝注云震,道:
“云震,我有一桩私事托付你,你肯答应么?”
云震毫不考虑,躬身说道:
“但凭前辈吩咐。”
张铸魂道:
“玉儿幼失怙恃,对你十分痴情,我将玉儿托付你,回头若是战事不利,你带玉儿同走。”
他突然说出这话,那是有意将他义女许配云震,成全石可玉一片痴情,但是,云震听了这话,却似晴天霹雳,身子猛然一震,瞠目结舌地答不上话来。
忽听武婆婆冷冷一哼,峻声喝道:
“铸魂,这算什么?你是在安排后事么?”
张铸魂淡然应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晚辈不得不将玉儿的终身大事安排一下,万一此战成仁,我也可以安心去了。”
武婆婆大为气恼,道:
“胡说!你将玉儿许配云震,随时可以吩咐,云震岂敢不听,你再胡言乱语,恼了我老婆子,老婆子一顿藤杖,打烂你的屁股。”
张铸魂淡淡一笑,不予置理。
这时,罗侯神君冷眼旁观,感觉面前这伙人情谊深厚,为了张铸魂的安全,谁也不会顾惜自己的生命。然而张铸魂却是一心一意维护云震,纵然力战而死,也要卫护云震脱离险境。
他倒不怕这伙人舍生拼命,独独怕云震成了漏网之鱼,云震若是漏网,他那霸业,也就无法如愿了。
因之,他心念电转,忽然敞声道:
“张大侠,老夫见你吩咐后来,就像家常闲谈一样,这份豪放胸襟,的是令人钦佩!”
张铸魂夷然笑道:
“眼下便是一场血战,神君何须再逞口舌之利?”
罗侯神君神色一整,道:
“不!老夫乃是肺腑之言,我想与张大侠谈谈条件。”
张铸魂眉头一皱,道:
“什么条件?莫非神君改变心意了?”
罗侯神君微微一笑,道:
“心意纵然没有改变,若是条件谈妥,眼下这场血战,倒是可以避免了。”
张铸魂先是一怔,继而满腹疑云,惑然说道:
“张某自知难敌神君奋力一击,这等‘螳臂挡车’之局,张某已是有败无胜,神君竟而真要与张某谈谈条件,想来这条件定然十分苛刻,张某怕是难以接受。”
罗侯神君阴阴一笑,道:
“那也未必,但问张大侠是否语出至诚就是了。”
张铸魂心头大怒,双眉一轩,道:
“张某生平唯一诚字足堪自矜,不知神君何出此言?”
罗侯神君轻轻颔首道:
“这般说来,适才张大侠开导老夫,着老夫收回成命,免伤阴骘之言,的是出诸肺腑啦?”
张铸魂微微一怔,继而朗声道:
“开导二字,张某不敢,神君倘能上体天心,收回成命,那当是武林苍生莫大的福泽。”
罗侯神君举手一扬,道:
“你慢言福泽,老夫尚未说出交换条件。”
张铸魂又是一怔,道:
“神君请讲。”
罗侯神君阴阴一笑道:
“老人答应收回成命……”
张铸魂心头狂喜,拱手齐额,道:
“张铸魂谢过神君!”
罗侯神君道:
“慢慢再谢,老夫所提条件,你不一定能够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