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兔走鹰飞 [3]
滚出去的人头,两眼仍然睁得大大的,仍像是充满了骇异之色。
他显然不是骇异对方刀法之快,而是骇异对方这一刀为什么会砍向自己的脖子?
昨天下午,他们还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偷偷地在一起喝酒。
他们还相互拍着对方的肩头,相互敬酒,谈起了很多未来的计划。
只不过隔了一天,对方居然偷冷子给了他一刀!
这种事真叫人死也无法相信。
阴森死了。
死也不信。
不信天底下竟有这种荒唐事!
黑豹秦世伟也无法相信。
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瞪大眼睛道:“‘金髯绝刀’钱公玄,钱老前辈?”
钱公玄道:“如今大家都称老夫为瘟鼠八号金长老,也有人径喊老夫金胡子。”
黑豹道:“晚辈与前辈素无渊源,前辈今天为何要救秦某人?”
金胡子道:“老夫杀这小子,并不是为了救你。”
黑豹道:“你们另有私仇?”
金胡子道:“也没有。”
黑豹不懂了:“否则”
金胡子微笑道:“老夫要为另一个朋友治病,有这小子活着,老夫就开不了药方。”
为了救一个朋友,就必须杀掉另一个朋友?
这是什么话?
黑豹想再问,金胡子已经上了屋顶。
屋顶上传来笑语:“你老弟杀了蔡家兄弟之后,又杀了无形刀阴森,也应该找个地方避避了。”
黑豹这才恍然大悟。
照理,对方原该杀了自己灭口,而今对方不杀他,并不是因为心肠慈悲,而是希望留个人下来替他背黑锅!
这时,东厢房上忽然有人道。“老家伙虽然不是个东西,话可没有说错,你兄台难道还不想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黑豹一惊,循声望去,说话的人,原来竟是那个被大家喊作浪子的丁谷。
黑豹不觉有气道:“这些事跟你这个小马屁鬼有什么关系?”
丁谷叹了口气道:“人人都说太原四义不是东西,果然一个个都不是东西。”
黑豹道:“你小子敢骂人?”
丁谷冷笑道:“你他妈的已断了一只手腕,凶也凶不起来,骂了你又怎么样?”
黑豹大怒道:“有种你就别跑。”
纵身一跃,上了屋顶。
丁谷拔腿便跑,回头笑骂道:“打不赢别人,却想拿小爷出气,真不要脸。”
他身子一滑,跳进下面的小巷子,黑豹怒火难平,毫不迟疑,追了下去。
就这样,一逃一追,转眼来到西城都城隍庙后,丁谷止步返身一扬手,黑豹立即应声而倒。
都城隍庙里,立即奔出三四个脏兮兮像小叫化似的大小子。
里面一个小子正是吴大头。
丁谷道:“大头,抬他进去,好好绑起来,然后再派人去守在茂源老栈附近,等他的三位盟兄弟,要他们来把他领走。这位秦老四,要杀他非常简单,要想救他,可真不容易。”
吴大头道:“狗肉已经炖烂了,你不进来吃几块?”
丁谷道:“你们先吃,我还有事。”
(二)
这是一座几乎只有一个小房间的小茅草屋。
房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条板凳,一盏昏黄的小油灯。
墙上糊的花纸,已黄得发焦,桌凳也极为陈旧。
床上只有一条旧草席,一条旧棉被,两个旧枕头。
可是,如今这个小房间里,却似乎充满了春天的醉人气息。
因为此刻床柱上正斜靠着一个女人。
一个美得能迷死人的女人。
虚掩的房门,忽然被轻轻地推了开来。
一名俊秀的蓝衣青年闪身蹑足走进。
蓝衣青年人入房,立即返身将房门闩好,然后才转身走向床头。
那女人粉腮泛霞,微微垂下头去道:“金长老呢?”
蓝衣青年的一张面孔,已因极度亢奋,变得白中泛青,而一双贪婪的眼光中,却似乎有火焰喷出来。
他胸口起伏得很厉害,舌尖也似已干涩得挪移不动。
“他一个人……喝酒……去了……”
然后,他就一口吹炼油灯,扑上床头。
雨点打在窗纸上,发出有规律的浙沥之声,像是在和鸣着黑暗中另一种暧昧的节奏。
谁说这种天气讨厌?
离这座小茅屋不远,还有一座茅屋。
瘟鼠八号长老金胡子,如今就一个人坐在这座小茅屋里喝酒。
他在这里喝酒,是为了消磨时间。
因为胡娘子目前在名义上仍是花酒堂的人,她虽然可以自由行动,但绝不能通宵不归,斗鼠三号最后还是要回到这里来的。
他们之间,还有一件很要紧的事,必须在今夜设法解决。
当斗鼠三号以一副狼狈相走进这座小茅屋时,金胡子颇感意外。
因为这位三号斗鼠从“进去”到“出来”前后还不足半个时辰。
金胡子拍拍身旁的凳子,笑着道:“渴朝奔泉,弱经难控?”
斗鼠三号苦笑着坐了下来道:“别提了。”
金胡子道:“哦?”
他替斗鼠三号添了一杯酒,眼中间起亮光,似在等着聆听下文。
他虽比斗鼠三号地位高,年纪也大了很多,但他毕竟只是一位五十多岁的长老,而不是一位五十多岁的有道高僧。
在一个正常的男人来说,尤其是一个内功修为精湛的男人,五十多岁实在并不算有多老。
如果一定要说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跟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有什么分别,那也许便是五十岁以上的男人,经常会显得“听”的兴趣要比“做”的兴趣大得多。
斗鼠三号接过酒去,喝了一大口,放下杯子,微微皱眉道:“真怪,我小楚自信也有两套,不晓得怎么搞的,过去屡试屡验的法子,今晚竟然全不灵光,真他妈的邪门。”
金胡子又为他添满了酒,笑笑道:“这也许是你老弟想这娘们想得太久的关系,下次大概就不会了。来来,干一杯,平息,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