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兔走鹰飞 [7]
他干咳了一阵,似乎意犹未尽,又接着道:“老夫下次出门,看样子还是带个小孙女儿出来的好。”
宫瑶倏而转过脸去道:“你说下次出门要带小孙女儿,是什么意思?”
老骚包仰着脸道:“没有意思。”
宫瑶冷笑道:“你老鬼敢再风凉一句,咱们就不妨谈谈半月前的那件事。”
老骚包像是吃了一惊道:“不,不,我的小姑奶奶,你全弄错了,老夫说带个小孙女儿出来,意思就是说……意思就是说……”
宫瑶道:“就是说什么?”
老骚包赔笑道:“就是说老夫年纪大了,受气受多了,说不定随时有中风的危险,带个孙女儿出来,他好有个亲人照应照应的意思。嘻嘻。”
宫瑶一嘿,又转向丁谷道:“有没有?”
丁谷道:“有!”
他说着,居然就掏出了三张一千两的银票。
老骚包像讨好似地道:“老夫担保,这位宫姑娘的信用决无问题。”
宫瑶瞪了他一眼道:“你担保?你凭什么担保?”
这两句话本该由丁谷来说才对,想不到她竟抢着说了。
老骚包脖子一缩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还是吃肉安全。”
他果然又挟了一块狗肉,塞进嘴巴。
宫瑶道:“这三千两银子,我又不是向他借的;我既然没借谁的银子,为什么要人担保?”
无缘无故向别人要三千两银子,说一声借,已很勉强,如果连借字都不肯说一声,岂非霸道得过分了点?
可是,宫瑶却似乎并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如何,大大方方地走进来,大大方方地接去银票,又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她走到门口,才转过身来道:“本姑娘有个重要消息,定价六千两分两次出卖,今天卖的是前半段。如果还想再买后半段。三天后请到茂源老栈接洽,买了前半段的人,有优先权。”
丁谷道:“什么消息了?”
宫瑶道:“无忧老人的那批宝物确实落在洛阳,不是谣言。”
屋子里很久都没有人说话。
空气就像肉汤上那层薄油膜似的,凝成一片。
也不知过去多久,老骚包忽然望着战公子道:“你身上有没有三千两银子?”
战公子道:“有。
老骚包手一伸道:“好,拿来。”
战公子居然未问情由,也从身上取出三张一千两的银票,交给了老骚包。
老骚包将银票揣进荷包,才哼了两声道:“老夫也有个消息要出卖,就卖你这三千两。”
战公子道:“你也有消息要出卖?”
老骚包道:“是的,老夫这个消息,便是浪子丁谷今天被一个小妞儿诳走了三千两银子。”
战公子只是淡淡一笑,旋即跟丁谷一样,蹙额陷入沉思。
隔了片刻,战公子忽然抬头道:“那丫头刚才提出来威胁你的,是件什么事?”
老骚包突然收起嬉戏之态,长长叹了口气道:“半个多月前,老夫又吃了一次败仗。”
每个人都呆住了。几乎比宫瑶宣称无忧老人宝物真的落在洛阳还要来得吃惊,还要感觉意外。
因为这位七步追魂叟过去虽然吃过五次败仗,但那已是几十年前的事;而五位胜过他的人,也都是当年的一代宗师和巨魔;这五场战事,几乎每一场后来都成了武林中的“战史”
和“佳话”,其中尤以跟天山“五爪疯龙”哈鲁格齐,以及川南“丰都恶客”一段留香的两场硬仗,更是惨烈无比。
事后有人谈起,都认为他这位七步追魂叟身经这两战,竟然活了下来,实在是个奇迹。
所以,过去五次败仗,不仅没有弱了这位追魂叟的名头,反而更大大的提高了他的声望。
疯龙和恶客等人,早已去世。如今,竟然又有人胜了这位追魂叟,此人会是谁?
“事情是在什么地方发生的?”
“风陵渡。”
“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表面看来,像个老病儒,但那是戴了人皮面具的关系;依老夫估计,那厮还相当年青,可能还没有超过三十岁。”
“身材如何?”
“普通。”
“何方口音?”
“接近云贵,略带川腔。”
“怎么扯上的?”
“因为老夫一眼便看出他戴了人皮面具,又见他行动神秘兮兮的,一时好奇心起,便暗地加以跟踪,不意却给那厮发觉了。”
“然后你们便交上手,而你竟不是他的敌手?”
老骚包喝了口酒,苦笑笑,没有回答;因为这并不是一个需要回答的问题。
战公子又转向丁谷道:“小丁,你想不想得出这个人的来历?”
丁谷缓缓摇头道:“想不出。”
他顿了一下,又道:“但有一件事,我猜大概决错不了。”
战公子道:“什么事?”
丁谷道:“我猜想这位神秘人物,目前很可能也已经来到了洛阳。”
战公子双目中突然泛起一片炯炯异光,霍地转向老骚包道:“风陵渡那一仗,你是怎么输的?”
老骚包无精打采地道:“掌招不及人家变化多,内力不及人家充沛,身法不及人家灵巧,样样皆输。”
战公子道:“对方有无佩带兵刃?”
老骚包苦笑道:“腰间像是佩了一把刀,但一个人若有着那样一身功夫,带刀不带刀,还不是跟装饰品一样。”
丁谷忽然皱起眉头道:“小金,不管你高兴不高兴,有一句话,我都非说不可。”
战公子道:“什么话?”
丁谷道:“我懂你查问对方武功路数的用意。但这一次,非常抱歉,只要你还把我小丁当朋友,你就必须要听我的话!”
战公子双目中的光彩突然暗淡下去,长长叹了口气,端起酒来便喝。
丁谷懂他的意思,他当然也懂丁谷的意思。
丁谷只当没有看到,接下去道:“今天洛阳城中,已形成一种微妙的割据局面。花酒堂、灰鼠帮、黑刀帮以及十八金鹰帮,彼此间实力都相去不远。在这种情况下,无论任何一方先行发动攻势,均属不智之举。”
老骚包点头道:“老夫也是这样想。”
丁谷道:“譬如说:前天晚上,十八金鹰帮找去金记赌坊,灰鼠帮方面固然吃了大亏,但真正得到好处的又是谁?”
这也是个不须回答的问题。得到好处的,决不会是十八金鹰帮!
丁谷也端起酒来喝了一口,接着道:“这种僵持不下的局面,当然也不会维持太久。风陵渡那怪客,如果真的来了洛阳,不论此人偏向哪一边,或是另外代表一股势力,这种均衡之势,都会很快地就要被打破。”
他眼光移向战公子道:“如果你小金为逞一时之快,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找此人拼上一场,我请问你老弟到底是为谁在如此卖命出力?”
战公子懒洋洋地道:“依你的意思,我们应该天天坐在这里喝酒,等着瞧热闹?”
丁谷点头笑道:“不错,这是目前最聪明的做法。即使我们想插手,也得先看清全盘大势。我们的想法都差不多,我们也都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更该珍惜我们这份微薄而可贵的力量。”
战公子又叹了口气道:“好,你有理,我赢不了你的,就是你这张嘴巴。”
他像赌气似的,又转向老骚包道:“来,不理那小子,咱们聊聊。我且问你,风陵渡那件‘人耻’,宫瑶那丫头是怎么知道的?”
老骚包一口喝于杯中余沥,大喝道:“小毛头,倒酒!”
吴大头忍俊不禁,赶紧又替他添了小半碗醉八仙,老名包又浅浅吮了一口,才感慨地道:“老夫不敢招惹那丫头,便是为了这件事。”
战公子道:“这话怎么说?”
老骚包道:“老夫怀疑这条老命,可能就是那丫头给捡回来的。”
战公子道:“你怀疑?”
老骚包道:“怀疑的意思,就是还不敢十分确定。”
战公子道:“哦?”
老骚包道:“当时老夫招架无力,节节败退,那厮目露凶光,显然要下毒手,就在这危急关头,道旁密林中,忽然传出一声冷笑,那厮略一犹豫,旋即掉头而去。”
战公子道:“你怀疑以一声冷笑解围的人,就是这个姓宫的丫头?”
老骚包道:“当时天色已黑,并无第三者在场,如果冷笑的人不是这丫头,她应该不会晓得这件事。”
战公子点头不语。
丁谷叹了口气道:“如果冷笑的人真是这位宫瑶姑娘,如果无名老人的宝物真的落在洛阳,为了我们的脑袋安全着想,我们确有必要抢在别人前面取得那把无名刀。”
战公子忽然站起身来道:“小丁,这里太沉闷了,我们换个地方喝两杯去。”
吴大头道:“我们可不可以去?”
战公子道:“不可以。”
吴大头道:“为什么?”
战公子道:“因为那是个小孩子不能去的地方。”
老骚包也跟着站了起来道:“走,老夫也正想换换口味。”
战公子道:“不行,你也不能去。”
老骚包道:“为什么?”
战公子笑道:“因为那也是个老年人不能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