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兔走鹰飞 [1]
(一)
天气突然又变坏了。
细雨落个不停。
这是进入梅雨季节的第一场雨。
每逢这个季节来临,不仅书籍衣服容易受潮霉烂,人的性情也似乎特别容易感到烦躁不安。
只有罗老太爷没有受到这种天气的影响。
罗老太爷今天的心情愉快极了。
因为他今一大早就接到了报告:金记赌坊开业第一天,就损失了三名斗鼠,一名啮鼠,两名巡鼠。
罗老太爷接到这个报告,欢喜得把一碗热腾腾的参汤煨燕窝几乎一袖扫翻。
使罗老太爷满心欢喜的,并不全是灰鼠帮的损兵折将,而是在昨晚这场风波中,战公子和无名小卒那两个令人头疼的小子也插了一腿!
如何诱导战公子跟无名小卒两个小子与友鼠帮或黑刀帮产生纠葛,这原是他计划中一直想做,而又不知从何着手的一件事。
而今消息传来,两个小子竟然不待安排,便自动完成了他的心愿,这叫他怎能不为之心花怒放?
进来报告这个消息的人,是年轻的三总管花枪小邓。
罗老太爷望着这位年轻而精干的三总管,脸上充满了一股慈父般的爱怜之色。
他和悦地道:“这个月的饷银够不够花用?”
花枪小邓低下头去道:“稍为桔据了点,也差不太多。”
罗老太爷像是有点生气道:“如果不够花,为什么不早说?去账房再支一个月的特别花红!”
第二个进来报告的,是二总管张宏。
罗老太爷道:“找到了那个臭小子没有?”
张宏道:“找到了。”
罗老太爷道:“什么地方找到的?”
张宏道:“茂源客栈。”
罗老太爷道:“你照老夫的意思,跟他谈了没有?”
张宏道:“谈过了。”
罗老太爷道:“你跟他怎么谈的,说给老夫听听。”
张宏道:“属下告诉他:他杀了本堂两名蔡姓武师,老爷子您非常生气。后来,还是经我们堂里唐老夫子一再婉劝,您老人家才决定放弃激烈的报复手段。”
罗老太爷点头道:“很好,这一段话说得相当得体。”
张宏道:“然后,属下便告诉他:人在江湖,讲理要讲一个两面光。只要他能除去两名灰鼠帮或黑刀帮的弟子,让花酒堂有个面子,他跟花酒堂的恩怨,便算就此一笔勾销。”
罗老太爷道:“小子怎么回答?”
张宏道:“他说,除去两名灰鼠帮或黑刀帮的弟子,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他做人有他的原则,他绝不会受人指挥,去杀任何人。”
罗老太爷气得发喘,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这小子好硬的骨头!”
张宏道:“属下听别人说,太原四义不仅是这位黑豹秦世伟如此,另外三义,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罗老太爷忽然注视着这位二总管道:“依你看来,我们花酒堂的武师之中,以哪一位对收拾这种硬骨头的小子最有办法?”
张宏想了想,道:“若想万无一失,似乎以无形刀阴森阴师父最为理想。”
罗老太爷不禁点头道:“老夫想到的人,也是他。”
最后一个进来议事的人,是大总管沙如塔。
罗老太爷指着一张椅子道:“沙兄,坐。”
这是大总管沙如塔个人独有的殊荣。
在花酒堂中,罗老太爷除了对那位唐老怪尊称夫子而不名外,被他以某兄相称的人,就只有这位大总管沙如塔。
而各级大小总管议事或回话时,也只有这位大总管有座位。
如说唐老夫子是花酒堂的“文臣”,大总管沙如塔便是一位标准的“武将”。
他名叫沙如塔,个头儿也像一座塔。
他练的兵刃,也是一支枪。
六十七斤杀人枪。
花酒堂中共有三支枪:七星金枪、花枪、杀人枪。
大家心里有数,这三支枪中,真正名副其实,具有杀人威力的枪,只有一支。
杀人枪!
沙如塔在这支杀人枪上的火候,就连花酒堂中一向目空四海的“四天王”,都为之竖大拇指,喊“要得”。
灰鼠帮和黑刀帮不敢苦苦相逼,跟花酒堂中有支杀人枪,也多多少少不无一点关系。
沙如塔坐下,慢慢的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
他不仅有着一身惊人的武功,同时也是个谨慎而有条理的人。
罗老太爷吩咐他的事,他一定记下来,他准备提出的报告,也一定逐条记下来。
所以,他说起话来,经常都保持简短、明洁。
处理事务时,也是一样。
而罗老太爷最欣赏的,便是这种人。
沙如塔望了一下纸条,道:“有三件事,要报告老爷子,报告完了,再请老爷子指示。”
罗老太爷点头道:“好,你一件一件说。”
沙如塔道:“第一件:除‘及时乐’和‘贾记赌坊’之外,本堂其他的事业,到目前为止,均未受到骚扰。”
罗老太爷道:“这证明他们的人力还是有限,目前还不敢轻易分散实力。”
沙如塔道:“第二件:十八金鹰已完全清楚前此种种,均属灰鼠帮散布之谣言,该帮对本堂,迄无敌意。”
罗老太爷道:“这个帮派比‘灰鼠帮’和‘黑刀帮’都要正派得多,只要时机适宜,本堂实在应该在暗中给予大力支援。”
沙如塔缓缓接着道:“第三件”
他又望了一下手上那张纸条。
纸条上没有字。
一个字也没有。
原来这位大总管武功虽然精绝,书却念得不多。
他以纸条记事,记的全是一些符号。
那些弯弯曲曲,或圆或方的符号,也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懂。
罗老太爷很欣赏他这种处理事务的方式。
除了一位唐老夫子,罗老太爷一向不喜欢那些书念得太多的人。
他认为一个人书念多了,学问大了,就注定了一辈子没有出息。
他本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