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胆丹心 - [独孤红]

第二十章 要犯就擒 [7]

  民瞻不由一跺足道:“鱼老将军此举虽然精忠贯日,可以惊天地而泣鬼神,但为大局计,则未免太任性鲁莽了。你了因大师伯和周师叔又为什么竟将缉捕之责承应下,这却更不易解脱咧。”

  何松林忙道:“便弟子和胡震也是这等看法,周师叔却说非此不可,除已用密函专人南下呈明老师父而外,并命弟子一等恩师回来,便通知胡震转告,以便详谈,也许他老人家另有计划亦未可知。”

  路民瞻不由沉吟不语,半晌方命通知胡震,约定晚间在寓所晤面,何松林领命去讫,到了深夜,了因大师和周浔果然来见,互说经过之下,才知详细情形。

  原来鱼老自北上谒陵之后,更增感触,沿途南归,每遇过关塞险要、山河形胜,把酒登临之下,每至失声痛哭,虽经爱女宠姬相劝,也不能克己,到了德州往访雷春庭,在那三仙祠小作勾留,一路回到江南,因恐曹寅已知船泊焦山脚下,再来相扰,了因大师又未归来,便索性将船直驶太湖,东洞庭山外浴日山庄下面,将晋京详情,对独臂大师和复明堂上诸长老说了,并将清帝南巡的话,和自己的打算也说了,顾肯堂首先摇头道:“如今大兵之后,人心厌乱,稍得承平便不复计及夷夏之分,要打算有为,决非刺杀一二鞑酋可以有效,此举不成,徒滋纷扰,甚至无辜累及江南黎庶,幸而得遂,亦只不过快意一时,无补大局,一个不巧,也许转至误事,如依鄙见,老将军还须有待才好。”

  独臂大师也道:“现在我们各方布置尚未就绪,即使能将鞑酋刺死,如不能立刻起兵响应也是枉然,倘再因此复兴大狱,株连所至更大伤元气。”接着孤峰上人、舒三喜等长老,全主慎重,连九里山王彭天柱也因为铁樵大师曾经亲自南来,加盟入了太阳教,将少林南北两宗与武当派打成一片,各位盟约分向各省布置,在未经就绪之前,并不主张立即动手,鱼老默然半晌又道:“老朽在那北京城里,因为恭谒烈皇帝之陵以后,又亲见那京尘十丈之中,人心已经死尽,以致百感俱生,原就打算就宫禁之中,先将那鞑酋宰掉,稍微吐上一口不平之气,只因那周老一再说鞑酋南巡,动手较易,才着我回来和诸位共同商榷,怎么各位又全是这等说法,那却教我们何所适从咧。”

  肯堂不由哈哈大笑道:“那是云龙三现的手法,他怕你在北京肇事,不便十分拦你,才着你回来和我们相商,否则以他的机警多智,焉有也做如此主张之理。”

  鱼老听罢更不是意思,一抹颔下慨然道:“诸位所虑自然不错,不过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再迟下去,老朽恐怕便永无报国之日了,那我草间偷活这许多年,地下若逢昔年死难袍泽,又将何以自解咧。”

  说罢老泪纵横竟自脱眶而出,独臂大师和诸长老,忙又齐加劝慰,勉以待时而动,这才答应下来,仍旧乘船回到镇江,将船停放焦山下游北岸一个沙洲之上,但那分抑郁,愈加难以言语形容,几乎终日借酒消愁,每当大醉,往往临流痛哭,直到沉沉睡去。这不但翠娘和丁七姑终日担心,连那长卧病榻的夫人和小女儿筠姑也为之焦灼万状,偏那沙洲之上,鱼村蟹舍,每日传来,全是清帝南巡的消息。日近一日,这一天,闻得清帝已近扬州,他忽然亲自买了三牲祭品,纸钱香烛等物,趁着深夜,就船头上用黄表纸写好了烈皇帝和自己三代先灵神位,连那副传家宝铠和所用兵刃一同供好,恭行跪拜大礼之后,又失声痛哭一场,焚去神位,将祭品下酒,连尽三杯,忽又看着江流一阵哈哈大笑,丁七姑和翠娘看得他举止有点失常,不由更加惊骇,正在劝慰,鱼老却忽然正色道:“如今我已看开了,用不着你们再为相劝,从今以后,连酒也不吃咧。”

  接着一看天边月色又道:“夜深了,我一想开,也便心安理得,大家还不快些睡觉去。”

  说罢竟自下舱,安然入睡,第二天起来,下网打鱼,竟和未曾北上以前一样宁静,果然连酒也不喝了,每日除了打鱼而外,便做静中功夫,盘膝跏趺而坐,便和老僧入定一般,有时也兔起鹘落,使上一阵兵刃拳脚,连那多年不用的暗器十三支甩手飞叉也取出来,拂拭得干干净净在鱼皮袋内藏好,家人见状,不由又添上一重心事,七姑首先笑道:“老爷子,你平白又将这些东西取出来做什么,真的打算和那鞑酋拼上一场吗?果真如此,不妨告诉我,我和翠娘多少还能替你打个接应,却不必瞒着我们呢。”

  翠娘也道:“你老人家真的要动手,决不可瞒着我和姨娘,我们三人一同上,不比你孤身一人涉险要好得多吗?”

  鱼老却把头连摇哈哈大笑道:“你两个又全看错了,连老师父全不让动手,我还真能各干各的吗?我之所以把这些东西收拾出来,那是为了那老鞑酋此次南来,也许就有人会看上我这老头儿,打算借我邀功,不得不稍作防备,却决非打算犯难涉险,你们但放宽心便了。”

  翠娘忙又道:“你老人家既然防有意外,何不乘此仍回太湖去,不就要好得多吗?再不然,我们溯江而上,就便一览匡庐之胜,等那老鞑酋回去,我们再回来,不也省心多了。”

  鱼老倏然寿眉一扬微愠道:“照你这一说,难道我还怕了谁不成,须知我不犯人已是他天大造化,果真谁打算看上我,那便又当别论咧。”

  二人不敢再问,只有闷在心里,一晃又是几天过去,那位康熙皇帝已到扬州,江南各地大小衙门全准备接驾,直忙了个鸦飞雀乱,长江两岸警戒甚严,水陆官兵,各衙门番役全在江岸各码头日夜巡逻,来往船只更不许停留,鱼老所泊沙洲,因离渡口稍远,虽也由地保鸣锣掮着高脚牌示吆喝了一阵,官兵番役反未来查,只那江上的哨船,却星罗棋布,不经许可,便一只小舴艋也难飞渡,鱼老见状,索性连鱼也不打了,只徘徊沙洲上,极目远眺,时做微笑,忽然乘着七姑翠娘在后艄做饭,匆匆取了那套鱼皮铠甲和兵刃暗器,径向沙洲下面一片芦苇当中走去,等到七姑和翠娘将饭做好,人已不知去向,二人心知不妙,更顾不得吃饭,忙也匆匆穿上水衣靠,携了兵刃,藏身在芦苇之中向江面上看时,只见那水师来往巡逻愈密,却不知鱼老去向,半晌之后,忽听江口大炮连响,乐声大起,遥见两行巨舰摆着仪仗,前面一队队水师旗甲鲜明,直向对江开出,那江面上巡逻船只,樯帆林立,上下游直各排出去数里,两边江岸和当中的金焦二山,隐约也全有官兵驻守,接着便见五艘龙舟,从北岸慢慢开出,那笙歌鼓乐之声,也越发大起,再看前面仪仗船只,已全早过中流,将近对岸,两边水师也各自向上下游开驶出去老远,转将龙舟四周让出一片静悄悄的江面,二人初见水师仪仗簇拥着龙舟,简直连飞鸟也难接近,方以为鱼老即使轻身涉险,也必知难而退,心中略放,现在一见那江面忽然空出一片,不由均各说声不好,忙从芦苇外面分水而下,准备随时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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