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回 胜地挥金 黑摩勒初逢异丐 开门揖盗 小铁猴再戏好人 [11]
马琨见老头气功如此精纯,方自惊讶,又见一个矮人急匆匆直向老头座前走来,近前还未及落座,老头已先喊道:“老四!我当你不会来呢。我又没钱会钞,多吃了怕人不赊,馋得我好不难过!好容易盼来会钞主顾,你又不来,到底往哪里去了?”马琨见后来这矮子,正是适才所追骗去南明老人竹令之人,愈发惊惶,趁他没有看见,自己座又相背,忙把脸偏过,暗中留神静听。只听矮子对老头道:“今天我去时,真个再巧没有!连门都未进,便从小孩手里把那竹牌骗到手里。不想中途遇一小贼,看出便宜,想要趁火打劫,一直被他追到小石口才得滑脱。先错当他是老头子手下,只顾赶回,无心与他怄气,但已认准他的相貌。早知是个冒充,我早把他蛋黄都挤出来了!我因那竹牌,南明老人归隐之后久已不用,他又永不许人上门,用起来不但令到必行,只听持牌人的吩咐,无不遵办,并且一时半时还决不会露出马脚。可是目前想借此牌一用的人甚多,保不定追我那小贼便是一个。闻说金华北山,广、浙两帮不久就有一场恶斗,不论哪一面,能得此牌便占上风。放在身边,真比什么都珍贵,还要危险!我老怕人偷去,交给你这醉鬼又不放心,想来想去,还是放在我住的那个破三官庙里比较妥当。一则那庙十分破败,庙里只有一个穷老道士;二则我住那间房子在尽后面,又破又脏,门外野草甚深,像人家供祖宗牌位的地方,不是子孙,谁肯前去?三则那地方只是一个小村,都是本地大乡绅虞家一姓,外人不会容留。我想来想去,放在我房里将门一锁,比放在身上要强得多,因此赶回去一趟。累你久等,明日请你再灌一顿如何?”
老头只管豪饮,闻言只淡淡的答道:“那个随便,反正眼前你已无事,由你寻开心吧。”马琨闻言喜出望外,自己正愁这两人难惹,难得他东西不在身上,自吐机密。矮鬼新来,必要吃喝些时,趁此时机,前往三官庙中偷盗,再好没有!无奈矮子坐处虽和自己相背,如若起身下楼,却非从他面前走过不可,如被他看破,不特竹令难盗,弄巧还吃苦头。自己酒菜还未上完,忽然算账一走,和堂信说话,只他一回头,便不免露出马脚。方自胆怯情虚,矮子忽说:“腹泻,要出恭。”下楼走去。
马琨一想,此时不走,还等何时?仗着老头不认得自己,推说:“业已吃饱,还有急事,不再等菜了。”随便打开包裹,取出二两银子丢在桌上,夹了包裹便往外走。刚到楼梯,忽然勿匆跑上一人,两下势子都急,竟被撞个满怀,胸前被撞生疼,几乎仰跌出去。方要发作,一看正是对头矮子,不知为何恭未出完又跑出来,撞了人一言不发,只把身一侧,埋头往里跑,心中大惊。侥幸对方冒失,未被看出,哪里还敢寻去理论!
耳听矮子正和堂倌在要草纸,知他心急,脚步又快,晃眼取纸跑出,慌不迭顺梯而下,一心记着盗那竹令,也未想到别的,出门先跑。走出里许一问,与虞家乡绅邻近的三官庙,相隔只二十来里,并可只走田岸僻径,不走大路。回顾对头并未发觉追来,高兴已极,自信手到成功,由大街找到田野,路上四顾无人,撒腿就跑。
一口气跑了好几里,才想起胁下还夹有包裹,竟不知何时失去。心想内中不过衣服银两,等把竹令盗来,就便往乡绅人家走上一遭,取点金银决非难事,先办正事要紧,也就不放在心上,依旧加紧飞驰。眼看庙墙在望,刚打算越墙纵入,忽见后墙根影绰绰好似蹲着一人。心中一虚,刚把脚步停住,便听那人自言自语道:“县衙前偌大一条街,竟找不到一个干净毛厕,害得我一泡稀屎还要赶回来拉,连酒饭也未吃好,白便宜那醉鬼一人享受。出完货色再赶回去,也许都吃光了,真正气煞!”马琨一听,正是酒楼所遇对头,不知怎的竟会赶在自己头里。估量不是对手,尚幸见机,没有冒失,行处野草甚深,相隔也不甚近,忙把身子蹲在草丛之中。心仍未死,妄想对头解完手重回酒楼,仍可下手。
等了许久不见对头起立,回想前情,渐觉可疑。忽然省悟对头有心戏侮,不禁愤恨,刚将身畔暗器取出,准备相机行事,对头又在自言自语道:“我侯老四生平最恨吃屎的野狗!适才因怕野狗舔屎孔,才跑回来蹲野坑,想不到这只野狗竟等在草里想吃现成,真教惹气!再不滚蛋,等我给点颜色你看!”随说,将手一扬。马琨当是暗器,往侧一闪,未见动静,竟是虚的。心想矮鬼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已知你闹鬼,且给点真颜色你看!念头才转,敌人手又一扬,一躲又是虚的,心中恨极,正待用师传手法,将爷中镖连珠发出,猛觉迎面风生,知道不好,想躲已自无及,叭的一声,满脸开花,觉着火辣辣有点麻痛,臊味刺鼻,不像是什暗器。用手一摸,掳下满手污泥,还是热的。猛想起适听敌人撒尿,用瓦片在地乱划,知是尿和成的臭泥,同时又觉口鼻两处也进了些,当时一恶心,也忘了敌人在前,哇的一声,将适才所用酒饭全吐出来。正在反胃难过,耳听对面敌人哈哈大笑道:“野狗也会伤风反胃,真真奇怪!可是挖空肚皮,好享受这一堆么?”
马琨急怒攻心,哪还计及利害!大骂“矮鬼”,一扬手,三只飞镖连珠朝前打去。
忽听-哨两声,刚想起敌人厉害,自己不是对手,那三只镖已原封退回。幸是练就手眼武功,得有本门真传,敌人又只存心戏弄不想伤害,接镖之后顺手甩出。镖头朝前,倒打出来没用什力,就中上也不妨事,否则以侯绍的手法,马琨早没命了!马琨一听头镖没有落实之声,已料被人接去,果然镖才发完,便有三点寒星飞回。因镖是己物,不舍弃去,忙即施展师传接镖之技,边躲边接,打算将镖接回,立即逃走。饶是目力敏锐,纵接灵巧,仍只接到两只。第三镖因与第二镖同时甩回,斜行打来,两头相差不足五寸,前后间隔也只尺许。马琨心慌胆怯,手脚微乱,第二镖才抄手,那第三镖来势最急,到时忽然抢前了些,几乎同时打到。马琨左手握着头一只镖,又想用右手连接,当时措手不及,恰被打中右手臂上。虽是镖头,没有穿肉透骨,却也打得骨痛欲折,几乎连第二只都把握不住,哪里还敢再将坠镖拾起!连痛带吓,咬紧牙关,甩着痛手,纵起身来,便往回路逃跑,敌人也由后追来。孤身异地遇着强敌,如何不怕?嗣听身后追逐越近,方自心惊,恰好前面有一片苇地,慌不迭窜了进去。
跑到里面,刚择地隐起,敌人便自追到,耳听脚步到了苇边止住,以后便不再听声息,仿佛人在外面守候情景。天上日光又亮,知道敌人以静制动,略微移动必被发觉,耐心苦挨了半个多时辰,终无声息,实忍不住,试往前移动几步,又将芦苇摇弄作响,均无回应。估量敌人已去,胆子较大,因拿不准,仍然轻悄悄由苇缝里擦身而过。眼看走完,快上平地,忽听外面哈哈一笑,敌人已在苇外等候,方知上当,忙拨回头又往里钻。这次敌人却不似前老实,竟用石块由外往里打来,上面苇梢只一晃动,便有成群石块打到。苇密地狭,苇叶锋利如刀,为防敌人看破踪迹,还须隐着身形,缓缓潜移。身上被石子打中好几下,虽幸打得不重,手脸等处均被苇叶割破,难受已极。好容易挨到芦苇深处,敌人方不再发石抛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