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回 胜地挥金 黑摩勒初逢异丐 开门揖盗 小铁猴再戏好人 [20]
马琨虽然刁狡,毕竟出道未久,天良还未丧尽,想起以前所为,全是自己起意,有祸却任钱复一人承担。再听对头语气,明已看出真伪,相形之下太已难堪,再说实也问心不过。方想自白,四姑已命人往唤苗秀。停了一停,又想此时争做好汉,平白吃亏,苗秀曾经会过,钱复未必便敌不了,自己登场,换一别人必比苗秀还要厉害。先既未认,这时认了,徒增笑柄。二弟明是想我二人脱身,好便报仇送信。目前胜负未分,焉知必糟?莫如先看一场,真要为此一镖吃人大苦,再挺身自认也还不迟,何苦又饶一个?
陈业在旁实看不过去,便朝上躬身施礼道:“老前辈暂请息怒。小侄陈业,家父陈松。我二哥钱复年幼莽撞,一时贪玩,得罪这里三相公。适听老前辈之言,与钱世伯颇有交情,老辈何必与小辈一般见识?还望高抬贵手,念其事出无知,等三相公到来,由小侄劝钱二哥与他赔话,就此说过算完。真气不出,小侄等三人异姓骨肉,义共生死,情愿代他领责,任凭处治好了。”花四姑说道:“你父亲前在雍、凉路上与我曾见数面,颇义气直爽,看你说话,果与他们不同。钱复虽是可恶,也还有点义气,像那人面兽心、藏头露尾之辈,日后自有报应,我还不屑教诲呢。看你父子情面,命三儿下手留情,不使他残废就是,不过须略吃苦头,使知做戒。我老朋友这一关,他却难过呢。没你什么事,立过一旁,事完回去,想法求人便了。”说时,钱复仍自发狂怒说:“我自敢作敢当,只要公平交手,说出算数,死也决不皱眉。我钱家子弟从来不曾与人赔礼。”花四姑也没理他。
陈业知难挽解,便说道:“多谢老前辈盛意。但是小侄等年幼初出,门房那位老前辈尊姓大名全不知晓,可能见告么?”四姑道:“他向不愿人提名道姓,他那白发白眉白须便是名号。你回去一打听就知道了。”陈业还要往下追问时,苗秀已随去人赶来。
陈业尚是初会,见那苗秀年只二十上下,貌相甚是英秀,衣履也颇整洁,决不似和人打架神气。苗秀一径走向四姑面前说道:“儿子因听祥生回说那厮路上装腔,还得些时才到。娘正歇午,吉老先生今日是要往兰溪去看朋友,不肯多耽搁,心想机会难得,正向他老人家讨教呢。那厮见了娘有什话说?肯服输么?”
花四姑道:“这小鬼又笨又横,全不知天高地厚!我这里事还未完,进门时又把那位老人家得罪。祥生久等不来,赶出看时老头子三白已一齐飞起,一个不巧,怕不要他小命才怪!适才见我,又是满口大话,就此责罚,他必不服。老头子性急,又立等要人。
命你和他见个高下。只要他得胜,便算我儿学艺不精,自我无趣,非但别人不许再上,我还命人送他出山,由我亲劝老头子暂时停手,等他家大人回来再说,否则事完再交与老头子去。那镖他已揽到自家身上,不过照你所说,动手时情形不像,这倒是他义气的地方。我老太婆眼里不进一粒沙子,这暗算人的最是可恶,暂时成全钱复的义气,将来你们彼此终有相逢之日。今日他既缩头,且自放过。这厮魔难尚多,我儿点到为止,不许伤筋骨,免他少时吃苦头,承当不起,就上场吧。”
钱复闻言只是冷笑。苗秀先不理他,听完四姑的话才回身打量了他一眼,笑嘻嘻道:
“去年马王庙临走打我一镖也是你么?这次与上次不同,莫要代人扛木梢啊。”钱复怒道:“不管是谁,反正有我承当。少说闲话!动手就是。”苗秀道:“去年你年轻初会,我娘因朋友太多,恐和我一样,都是新出道的后生,怕伤了两家老辈和气。我弟兄一时高兴,又非指艺为生,故此上场未下辣手。谁知你们赶尽杀绝,今日之事全由那一镖引出。你还同有朋友,我娘的话已然事先讲好,胜负只此一场。你在客边,带的家伙如不合用,我这架上兵刃暗器任你挑选。我也没什么真实本领,只不过从小学会一点花刀毛拳和家传几手掌法。虽会袖箭,娘不许用,你要用时,我还可借与你去玩玩。现在话已说完,拳脚兵刃悉听尊便,只你够得到,挨次全比也行。并还给你一个便宜:无论你会多少,我哪怕赢你十次,只有一次比输,就算你赢。旁人决不下场,省你说我拦门欺人,你看如何?”
钱复哪知苗秀平日虽和他一样,自恃聪明,不大用功,本领却比他高。去年回时又受乃兄激励说:“对方本领不弱,你既约人来此比斗,到时如若不胜,我家威名岂不扫地?”后又命人窥探,知是钱应泰名人之子,益发有了戒心,暗中下苦,勤练了一年,本领大为精进;钱复仍自荒嬉,两下相差何只一倍?这时吃苗秀一奚落,心中忿怒,气更浮躁,添了败着。心想花家铁掌虽然闻名,家传神拳也非好斗。父亲曾说,自己所学虽只家法十之二三,寻常武家已能抵敌。尤其这类拳法一入手先学封闭,最精防御,敌人手法任多厉害,只要不妄进攻,难于挫败。去年和敌人曾经交手,虽未分出高下,好似也无什出奇之处,仍以先比拳脚为是。看他百忙中飞身接镖情景,暗器必有功夫,不比最好,便怒答道:“公平比斗,什人要占你便宜!先比拳脚,后比两项兵器,两败一胜便算是输。我先领教你家铁掌好了。”
苗秀笑道:“这样你更没什么生路,非输不可,那家伙也比不成了,你大吃亏。还是换一样,未了再比拳脚吧。”钱复大怒道:“要动手就动手,哪有许多废话!如被你打倒,怨我学艺不精。不要耽误辰光!”说罢,将背上单刀取下,向陈业抛去,喊声:
“快脱衣动手!”苗秀见他长衣脱去,腰间微凸,知带有软兵器,一面从容脱去长衣,又笑道:“你那身边还带着别的家伙。如想动手时,一同应用,不必讲了。要是无用,何不取下来交给你的同伴?也轻松一点。”钱复围的原是一条蜈蚣软鞭,因是练精钢和上金银秘法打就,能刚能柔,斤两不重。本意家传绝技,寻常武家直未见过,比完头场再突然取出,使敌人见了心惊,所以不曾取下,原未打算同时施展。一听苗秀语气,好似挖苦他要在动手时取出暗算,忙即摘下,怒冲冲说道:“你看这条软鞭还有套子,能在动手时取用么?我因带惯,忘记解下,你这样说法,我将它放过一边,省你多心。”
随又脱手向陈业抛去。花四姑自然识货,一见钱复由腰间摘下一条长蛇也似的圆皮条,长约七尺,两头微大,那软的东西一抖便直,陈业接过,手握两头一弯,便向腰间围成两匝,粗才比酒杯大不多少,看去刚劲柔韧无不随心;又听是条软鞭,知道当中藏着一件奇形厉害兵器,急切间设想不出来历,当场不便索观,不由多看了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