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回 胜地挥金 黑摩勒初逢异丐 开门揖盗 小铁猴再戏好人 [12]
喘息定后,自觉伤口疼胀,地又污湿,秋蚊飞虫之类更多,一齐来咬,委实痛楚难禁,忍不住又试探着往外走出。提气稳形,走不凡步,便见石块如雨雹一般打来。后渐觉出苇外敌人不止一个,疑心那同伴醉鬼也赶了来。适才眼见那好气功,如何心里不怕?
知被擒住,决无幸理,只得强捺性于,准备忍着苦痛,颠顿苇地污泥之中,提心吊胆,专候敌人时久自去,再行出苇逃走。谁知敌人竟是死了心,也不出声,只在外面干熬。
几次算计敌人已走,可是一等起身要走,不论声东击西,用什么方法,俱逃不过他的眼目。不动还好,稍一行动,就不被石块打中,至少也必受些虚惊,委实智穷力竭,无计可施。勉强苦挨到了天亮,以为路上有了行人,对头也守了一整夜,当已走去。谁知仍是走东打东,走西打西,上面芦苇稍一摇动,便有石块飞落。
后来阳光照入苇地,仔细一看,鞋绽袜穿,周身俱是污泥,整夜蚊虫乱咬,加上石块横飞,挨了好些下,手脸等处满是包块,伤痕累累,又胀又疼,端的狼狈已极。越想越恨,暗忖:我又没有赃物在身,吃这矮鬼欺侮了一夜,还是不肯饶松,难道大白日里还会要命不成!想到这里把心一横,分着芦苇,一路戒备着就往外走。走不多远,方党外面石块虽往芦苇动处乱飞,并无准力。有的从头越过,有的未到便落,再不就打歪。
就有打向头上的,也容易闪躲,直不似有功夫的人手上发出,心中奇怪。忽听右侧有一小孩喊道:“塘里笨贼跑出来了!阿毛还不快跑!”声随石止,跟着便听苇外脚步之声往左侧跑去。忽然省悟:白担了一夜惊,外面竟是几个小孩。料是受了对头指使捉弄,自己在苇地里受罪,真正对头早已走去,不竟气往上撞!忙赶出去,顺着苇地往左一追,果见有三个年约十六七岁的乡童如飞逃去。
马琨忿火中烧,意欲暴打一顿出气,又想拷问对头姓名来历,自是不舍。乡童怎跑得他过?接连几纵便快追上。乡童见他追来,一声呐喊,早分两路逃去。一个年纪较大的不但不逃,倒反身立定,先问马琨为何追他。马琨打算盘问明了底细再打出气,怒喝:
“小贼!可是受那矮鬼所教,用砖头向苇里乱打?”小孩闻言并不害怕,冷笑道:“不错,那是侯老伯伯教我们这样做的。他说昨日从四明山回来,有一小笨贼想偷他的东西,被他追到苇塘里去,缩了乌龟xx颈不肯出来。侯老伯伯要回庙里睡去,不高兴再弄白相,寻来我们,装他老人家守候在外,打算叫小贼在里面避一夜风。走时还说:天亮后小贼出来,可对他说,侯老伯伯现在三官庙后进,那面竹牌也在屋里床上放着。有本领只管寻他偷去,如要欺负我们不是好汉。看你满面污泥,头青脸肿,急猴猴的神气,莫非你就是那小贼么?”马琨为人阴险,虽早心头火发,尚能强耐住气把话听完,刚怒骂一声:
“小鬼畜生!”伸手要抓时,小孩似早留神,忽然高喊:“侯老伯伯快来!这小贼要欺人呢。”
马琨吃了一惊,回看身后,哪有人影?就在这微一疏神之际,小孩业已拨转头,如飞往野地里逃去。马琨才知小孩是诈语,对头并未赶来,益发气忿,口中连声怒骂,如飞追去。那小孩虽没马琨跑得快,却极滑溜灵巧,迫不多远,便扎入苇塘之中。马琨怒气不息,还想跟入追擒。偏那片塘里尽是泥水,深几没膝,苇又生得特高,不比昨晚苇里还有干地,只得忿忿退出,连寻了好几处,俱无法钻进。静听小孩在里行走,水泥蒲塌,也颇艰难,知难走进。容到想起用石块循声往里打去,已不听得小孩动静。气得顿足大骂,抬些石块朝里乱打了一阵,渐觉饥疲交加,伤处胀痛,气终不出,想将小孩打伤,等出了声,略微解恨再走。正打得起劲,忽听塘侧脚步之声颇众,偏头一看,乃是一伙乡民,由几个村童领导着,均都绕苇塘轻悄悄掩了过来,先进入苇塘的小孩也在其内,各持镰刀棍棒锄头板斧之类。马琨才一照面,便听一声暴噪:“贼在这里,大家快上!”跟着一窝蜂似如飞赶来。
马琨在苇地里苦熬了一夜,痛楚饥疲之余,孤身异地自是心虚,料是对头引来,本人必在后面。乡民强悍,众寡不敌,如被捉住,有口难分,这顿打先不好受。如再取出兵刃晴器伤他两个,光天化日之下,乡民再一鸣锣聚众,更跑不脱,哪里还敢挺身上前!
吓得回头就跑。那些乡民原是小孩引来,马琨一跑,越当是贼无疑,纷纷呐喊追赶。那苇塘一带地虽隐僻,却与官道邻近,附近田里俱有乡民农作,闻警到处响应追截,身后砖头石块似暴雨一般打来。马琨见状越发心慌,不敢再顺田岸逃走,径自落荒,往山野里窜去。仗着脚程迅速,仍逃了好一会,后来逃进附近山里觅地藏起,才没被乡民追上。
喘息走后,又饿又累,加上周身痛楚,难过已极,包裹已失,衣财俱尽,恐被乡民认出,还不敢公然出面。后来一摸身上,只剩有些许碎银,强打精神,先寻山泉洗净头面,略去身上污泥。又寻到一家山民,将余银买了些食物略微充饥。囊中空乏,又恐被人认出。幸天气还暖,先寻了一个僻静岩洞,在山石上睡醒一觉转来,越想越恨,又不舍弃竹令不盗,打算赶往金华,寻来陈业,二人合力一同下手。刚由山中穿出,巧遇陈业,因所寻能人未遇,正往回赶。二人见面,说知就里。陈业一听,便道:“那些乡民不过受了敌人愚弄,并未失落东西,你这样心虚作什?昨日我在金华,顺手盗了三百多两银子,原准备买通老头子家下人用的。既然竹令被人诓去,落在此地,任他厉害,总比老头子好对付些。难得我二人早已分开,他只认得你一个,你索性放大方些,先到大街,将周身衣服鞋袜全数换去,再装香客,在方岩附近寻一人家住下,矮子猜你再来,还要用那竹令为饵,二次引你偷他,给些苦头你吃。你如不动,他当人前不会有什动作,等衣服换好,我跟在你身后。等遇此人,与我一个暗号,他见了你,定必跟踪尾随。容他看出你是孤身在此,你将他引向远处,由我到他窠里试上一试,竹令如在,手到成功。
否则那东西放在身上,如今天气,只稍留神,隔衣也看得出,我们再设法或是暗取或是明夺。真要二人合力也吃他不消,另外请人相助,料无不成之理,你看如何?”马琨虽觉矮子用心思诓来竹令必有用处,未必没有同党,那酒楼所遇醉鬼便是劲敌,但是自己需角太切,急切间更无善法,只得冒险一试。商量定后,立即如言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