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争奇记 - [还珠楼主]

第一二回 胜地挥金 黑摩勒初逢异丐 开门揖盗 小铁猴再戏好人 [14]

  一晃四五年光阴,依了陈松,功夫已然练成,足可寻找仇人一试。钱应泰却比他机智得多,一则年老虑远,处处都留退步;二则自己以前与仇人订有约会,必须明去拜山,约期比斗。强龙难敌地头蛇,何况狄氏一家,连他门人,个个厉害,此行实无把握。不比陈松,只一寻到狄遁,随时随地便可暗中下手,无须自往登门。主客异势,手还未动就吃了亏,意欲再得一个可操胜算的能手同往,到时能胜固佳,不能逃了回来,仍可安居养老,以终余年。再三劝阻,勉强又挨了三年。

  钱应泰知道狄遁之叔梁公父子俱精剑术,此行虽可单约狄遁比并,拿话封住,使狄梁公父子不好意思出面相助。但是狄家门人俱是能者,来往又多异人,当时如若侥幸获胜,这班人必出找场,如何应付?有心先往千松岩寻找申林,令约狄遁到江南来交代过节。一则以前曾和人说,二三年内必往北天山拜访,早已过期,自觉无颜启齿。更恐把那化名萧隐君的乾坤八掌地行仙陶元曜引来,比起狄遁更难抵敌。表面上劝陈松不可轻举,暗中却在约请能人相助。所约那人名叫郎腾,原是五台派未传的一个余孽。当五台派剑仙势盛时,也着实出了不少能人。只因从教主混元祖师起便行为不正,后到许飞娘这一辈上更是江河日下,无恶不作;连经三次峨眉斗剑,吃各正派剑仙诛戮殆尽,总共漏网不多几个,多是惧于峨眉、青城两派声势,自知不行,到时没敢随着飞娘附和,先期隐避,事后更知敛迹。

  各正派中人见劫运已过,这几人平日恶行也未大著,只要迷途知返,不再横行,也就不为己甚。郎腾的师父,武夷山红棉岭石居士邢徵便是其中之一。因有飞娘等先后辈同门的前车之失,销声匿迹了多年,后来居然借着兵解成道,生平只收郎腾一个,便将所有法宝飞剑一齐传授。郎腾埋了遗骨,便到缙云山深处建了一座道观,隐居修炼,守着师诫,并不怎样胡来,只是性情乖僻,过于计较恩仇,是个短处。他有一爱徒刁聪,与钱应泰昔年颇有交情。钱应泰出事以后,便想借刁聪之力把邢徵搬请出来,不料头一次便碰了钉子。嗣后钱应泰每隔一年半载,必抽空背人带了厚礼去往缙云清虚观拜望他师徒,一面暗托刁聪伺机商求。邢徽素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主意,家规又严,钱、刁二人空自发急,说不进话去,可是每次送礼,邢徵都照实收下,又觉希望未绝,一晃十多年过去。

  这日钱应泰因陈松催行甚急,再不去便要独自起身。钱应泰也被说动,明料邢微不会相助,心仍不死,意欲再试一回,便和陈松说了。陈松一听,再细盘问邢徽貌相,左手背上有五粒朱痣,不由喜出望外。原来邢徵原籍也是甘肃,乃陈松母党长亲,年才十岁便被人拐走,家有老父孤侄,全仗陈松之父接济。事隔三十年,邢徵忽然穿了一身道装还乡省墓,问知家中境遇,便往陈家致谢。彼时邢父已死,侄也成人娶妻,得陈父之助,己成家业,陈松年才九岁,问知邢徽已是神仙一流人物,甚是歆羡,邢徵也颇爱他,因陈家只此独子,不能令其出家,只给了些轻身益气的丹药,便自别去。不久陈父老死,陈松生来好武,父母死后,便投名师学了一身本领,因家为自己学武败尽,便做了独脚强盗。自从小时一面,并未再见邢徽,以为人已仙去,不料隐居在此。当时说完,第二日备好礼物,便即同往缙云山拜望。

  这些年来,邢徵见钱应泰礼重意诚,本已心许,不过与狄家素无仇怨,不愿事由己开,又因修炼正勤,无暇分身,所以不曾明允。事有凑巧,二人前去,邢微恰命门徒邹彪天山采取雪莲,配炼丹药。那雪莲南北天山都有,本不难见,偏生邹彪年少性刚,受了师兄刁聪怂恿,故意走上北天山,去向狄家叔侄寻隙。谁知还未走到穿云顶狄梁公所居别业,便遇见狄家所养狒狒大金、二金两只通灵的神物。邹彪虽有一身法术,竟奈何它们不得,未了反吃二拂戏侮个够,方得觑空逃下山来,在北天山所得的一株灵芝也被夺去。这还是二狒奉有主人之命,不许伤害生人,只驱逐吓退了事,否则早被撕裂,死于非命了。

  邹彪受此重创,不敢再在北天山逗留,改往山南绝顶采掘雪莲。又遇见天山大侠老少年神医马玄子的门人郁进,两下言语不合,动起手来,又吃了些亏苦奚落,气急败坏逃回缙云。见着师父,添枝加叶一蛊惑,竟说狄、马诸侠有意为难,使这野兽出面,自在一旁破法,以示邢徽门人还不如他所养的畜类。邢徵闻言不由大怒,恰值所炼丹药法术俱已告成,欲往天山去寻狄、马诸人晦气,刁聪自是高兴,己然禀知师父,想将钱应泰唤来同往,以酬前愿。钱、陈二人来得正是凑巧,邢徵本是无德不报的人,何况陈松之父有恩于他,谊又至亲,连同邹、刁等人一怂恿,益发志在必行。当下略微安排山中之事,留下两徒守观,率领刁,邹、钱、陈四人。当日即行起身。因钱、陈二人不会遁法,难于携带。为求迅速,并便道约一能手,径由浙江海道,用遁法催舟渡海,经淮河海口穿入黄河,逆流上驶,直达黄河上游皋兰以西。然后舍舟而陆,由甘人新,先到哈密约那帮手,同往北大山进发不提。

  钱、陈二入一走,剩下马琨、钱复、陈业三人。除陈业幼遭孤露,饱历艰辛,性较和让外,钱、马二人都是独子,从小娇惯。又知父师是南派武家中有名人物,生平只在千松岩寒花蟑受过一次挫折,从未遇见敌手。各人又从小起练会了一身武功,都是狂做性成,不把人看在眼里。钱应泰颇爱讲求饮食,所居离市镇甚远,每隔些日便须置办,自己怕遇熟人,轻易不愿出山。两小好动,山居寂寞,巴不得借买东西为名,往城镇闹市中走走,去时钱应泰虽嘱咐买了东西即回,不可闯祸,两小自恃本领,年轻喜事,哪里放在心上!开头还好,去过几次便出花样。始而去时暗向两家母亲讨些银钱,在城中镇上买些零食玩物,看个草台戏,游逛会集,尚未过于任性,后来逐渐年长,胆子越来越大,常时与人相打。

  这一年春天,离山十里的马王庙镇上有了会集。时正承平,四乡各县香客众多,加上一些赶会的商贾生意人,热闹非常。钱应泰恰巧缙云访友,被刁聪留住未归,这时陈松父子已早到来。两小竟和乃母明说,讨些钱前往游历,并还约了陈业同去。陈松虽受钱应泰之托,代管两小,监督学艺,因三姑、四姑各对儿子溺爱,放纵已惯,两小已快成人,虽是父执,并未拜门,不便管束。又知两小出游常事,自己为复前仇正下苦功,也就听之。三人在马王庙镇上逛了大半日,胡乱饮食一阵,正随着香客游人起哄,忽见庙前空地上添了一档走江湖卖艺的。挤进人群一看,卖艺共是两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耍着一趟刀,虽是生意人的手法,舞得也颇精熟。场中还有一人,接着又扎了一套花枪和一些扑跌功夫,样样都极花哨,引得四外看客齐声喝采,不住往里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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