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绝顶 [4]
天心见四下密密麻麻,站了足有上千人,不禁暗暗摇头。玉泉等人也未料到会有这么多人齐至泰山,眼见来人中良莠不齐,有几人分明是甘陕一带的巨盗,暗自已然留神。
这瞻鲁台四周怪石林立,居中却是一座天然的高台。此时高台之上,已摆下数十把大椅。玉泉引天心和天际走上台来,居中而坐;青衣子与玉虚随坐在侧。余下数位掌门略做谦让,也都依次坐定。玉泉忽然想到:为何华山派慕掌门未一同前来?忙问过身边弟子。一道士道:弟子昨夜服侍客人们安寝时,见慕掌门在房中与门人谈话,后来突然吐出血来,似受了极重的内伤。想是他身子不适,因而来迟吧。正说间,只见坡下十余人匆匆赶来,正是慕若禅等华山派人众。十几人来到台上,慕若禅冲众人拱手道:近日疏懒,诸公莫怪。玉泉笑道:慕掌门来得正好,且请上坐。引慕若禅坐到冲霄身旁。
台下千余人见各派掌门寒喧,本不甚理会,仍吵吵嚷嚷,乱做一团。忽见慕若禅身后弟子中,有一白衣女子随众走上高台。众人见了,都微微一怔。只见那女子眉含春山,目隐秋水,髻挽乌云,面带朝霞。虽不施脂粉,却愈发显出娉婷玉质;一身素裹,更别有一种天然风韵。众人睛眸不转,望着她纤腰袅娜,走上高台,山风隐隐送来她素体馨香,幽幽如兰,心神俱是一醉。那女子轻撩鬓边几缕青丝,绛纱袖中露出玉笋般的手臂,俏立台上,直似凌波仙子一般,仪态万方,楚楚动人。
台下大半都是粗人,哪懂甚么怜香惜玉?但见了这女子,却不由生出怅惘之意,只觉她艳而不俗,丽而不佻,只看一眼,目光便再难从她身上移开。
猛听台下有人叫了一声,声音中充满惊喜之意。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少年直愣愣立在台下,口齿微张,如失魂魄,都不禁莞尔。一老者冲四外哈哈一笑,挥掌轻拍那少年额头。那少年如梦初醒,脸上腾地一红,抱头蹲了下去。
玉泉见众人不再喧哗,高声道:诸位不辞远劳,驾临岱岳,皆因心怀大义,欲有所为。贫道不能一一尽地主之谊,甚是抱愧。顿了一顿,又道:百余年来,魔教屡生事端,饕餮放横,好乱乐祸。后周贼应扬据其魔柄,更是飞扬跋扈,恣行凶忒。幸喜天道好还,此獠伏诛,然余孽仍不思悔戒,愚佻短略,意图再逞,自是武林愤痛刚说至此,只听下面有人嚷道:老道!你怎似个落地穷儒,唠唠叨叨?大伙此来,可不是为了甚么武林大义。你说得天花乱坠,又有何用?
青衣子见说话之人不衫不履,得意扬扬,心中有气,厉声道:近日魔教又行猖獗,正是壮士肝脑涂地之秋,豪杰扬名立业之际。你如何出此龌龊之言!他在江湖上声名素著,这时含愤而语,声如洪钟大吕,在山谷间回荡不绝。那人见他如此功力,脑袋一缩,不敢吭声。
却听台东首有人笑道:道长说得如此激昂,直让人听着害怕。但不知心口之间,可否分了虚实?青衣子正要开口,梁九忽起座道:陆忆裳,你不在杨州厮混,跑到这儿来做甚么!陆忆裳笑道:陆某在老家呆得腻烦,想出来散散心,学些虚仁假义回去。薛不坏在台上接口道:小子,你在杨州每日都干些甚么,干得腻烦?众人见他煞有介事,倒似真心求教一般,心里都乐。陆忆裳笑道: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眠花宿柳,醇酒妇人。这岂不腻烦?薛不坏眼一瞪道:他***!这般享福,还他娘的腻烦?你再出言气老子,老子可要下去打你屁股了!说着便要下台。徐不清喝道:师弟不可造次!薛不坏哼了一声,虽坐回座中,仍不时瞥向陆忆裳,愤愤不平。
只听人群中一人阴阳怪气地道:大伙原本安着一般心思,不过为那心经才跑到这鬼地方来。现少林和武当主事的都在,不如请他们做主,谁从魔教手上抢到经书,那便归谁,旁人不得眼红。话一出口,台下便有上百人高声附和。
赵崇腾地站起,怒声道:岳老七,你青竹帮算个甚么东西,敢到这儿来撒野!便是抢到心经,你他娘的也配么?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屈指向人群中弹去,石子破空,去势极为强劲。那人叫了一声,低头躲闪,但石子来得太快,堪堪便要打在他头上。忽见旁边闪出一人,不慌不忙,屈指做势,又将石子弹回,势头比来时更为迅疾。啪地一响,石子正打在赵崇胯上,登时将丝绦下一块佩玉击碎。
顾成竹抢到赵崇身前,眼见此人长颈鸟喙,状貌特异,问道:尊驾是谁?那人冷笑道:斗筲之人,有辱顾四侠视听。随听一人叫道:这便是我青竹帮的金怀金师爷!顾成竹虽未听过此人之名,但见他适才露了一手,武功大是不弱,当下起了戒心,不愿与他结仇,抱拳道:金师爷好俊的功夫。失敬,失敬!拉赵崇转身归座。
玉泉见台下又搅做一团,大感焦急,对身边的玉虚道:今日之事,本是南少林天恕方丈的倡议。现天心方丈对此事淡然处之,不置一词,若天恕方丈再不赶来,恐怕你我也不好应付。说话间望向台下,眼见众人插科打诨,心生沮丧。
只听台下一人尖声道:穆三娘,你长得这么漂亮,还要心经做甚么?你只需春心一动,我们大伙不打自败,岂不比劳什子的心经强上百倍?却听一女子娇声斥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娘若是得了心经,先动手挖出你们这班人的心来!
众人向发声处望去,只见人丛中站着一位女子,头上翠绕珠围,面上轻施薄粉,风姿甚是绰约。这女子身旁立了一人,个子比常人矮了半截,偏生得头大如斗,腹胀腰圆,这时开口道:谁敢再出言调戏我娘子,老子非劈了他不可!语声未绝,便听北面一人嘻嘻笑道:孙矬子,你孙家的甚么金灵刀只配砍砍木头。你夫人想是见你不行,这才起了外心,不安于室的。唉,其实我们也为三娘犯愁,你想如此一个美貌佳人,却终日彩凤随鸦,除了红杏出墙,倒也别无它法。好在江湖上的朋友都还仗义,谁见了三娘,都忍不住帮上一把。常言说得好:妇人家水性儿。孙锉子,你可当心点,别到处乱跑,想夺甚么心经了!众人听他说得阴损,哄堂大笑。
正戏闹时,只听一道童喊道:师父,你看山道上来了几个僧人!此时众人立身之地,乃泰山最高之所,由此下望,山道蜿蜒曲折,尽入眼帘。众人顺那道童手指方向望去,果见山道上风风火火走来三僧。玉泉喜道:必是天恕方丈到了。天心闻言,微微皱眉。
少刻,那三僧奔到坡前。只见为首一僧身穿灰布僧衣,面容清瘦,须眉皆白,目中隐隐放出异光,正是南少林天恕方丈。后面两个年轻僧人,乃是他门下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