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大方客栈 [2]
丁谷道:“你瞧我这张面孔是不是生得很英俊?”
战公子道:“我不是瞧你的面孔,是在瞧你的头。”
丁谷道:“我的头比我的面孔更好看?”
战公子居然点点头道:“是的,你的面孔很英俊,头也很好看。”他接着又叹了口气:
“这么好看的头和面孔,我如果不多看几眼,过了六月初二,就是想看也看不到了。”
(二)
同一天。
函谷。
函谷是关洛道与关中道交界的咽喉,东起崤山,西接潼津,关设谷中,为天下五大名关之一。
函谷关本身虽属弹丸之地,但由于位居要冲,其繁荣几不逊于洛阳及长安。
只要在这条官道上行走过的人,都知道关内有个好去处。
大方客栈!
大方客栈名义上虽然只是一家客栈,而占地之广,房舍之多,却比当地的总兵府还要恢宏壮观多了。
“大方客栈”这四字取得实在太好了!很多人都认为它是罗老太爷继花酒堂之后的另一不朽杰作。
因为住进这家客栈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很大方的客人。
穿着大方。
谈吐大方。
出手当然更大方。
就算是本来并不很大方的客人,只要进了大方客栈,自然而然的也就会慢慢的大方起来。
所以大方客栈的伙计,人人礼貌周到,招待亲切。
遇上大方的客人,他们固然极力恭维,如果偶尔碰到一二个爱钱如命的守财奴,他们也照样笑脸相迎绝不怠慢。
因为他们见识多,心里有数。
这世上真正的守财奴并不多,只要对方是个身心正常的男人,不论他把钱财看得多么重要,也必然会在性格上出现某种缺口。
而大方客栈,便是一个善于发现这种缺口的地方。
只要找到了这种缺口,他们便会使这个缺口逐渐扩大。
直到你的钱财从这个缺口大大方方的完全流进他们的金库为止。
妓院、赌坊、钱庄,是花酒堂招财进宝的三大主要“事业”。
在函谷关,花酒堂的事业只有一处。
大方客栈。
走进这座大方客栈的大门,你可以包租豪华的套房,点最好的菜,喝最好的酒。
如果你以为你走进去的不是一家客栈的大门,而你在想像中以为你走进去的是洛阳城的城门,你也不会感到失望。
你将会像走进洛阳城一样,可以在这里找来“及时乐”,找到“贾记赌坊”,甚至还可找到一家像洛阳“广丰”一样的钱庄。
妓院、赌坊,大家都很熟悉,都知道这两种行业以什么方式赚钱。
钱庄呢?
钱庄,最简单的定义,便是“以别人的钱赚别人的钱”的一种地方。
它们以低利,甚至无利,收进别人的银子,再以高利放出去;好处归他们,而你必须再存人银子或借出银子时看他们的晚娘面孔。
他们永远不会想到谁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所以他们也永远不会想到别人对他们的观感。
大方客栈内,便附设了这样一处钱庄。
只要你是个真正有身家的人,哪怕你两手空空,你照样可以大大方方的进来,大大方方的“大方”。
珍宝、古玩、货车、房地契,在这里随时可以换成白花花的银锭子或是各地通用的银票。
利息非常公道。
月息八分。
晌午时分,大方客栈大门口忽然出现一名一身粗布衣服的土老头。
这老头约摸五十出头,手上提着一个小布包,腰间插着一根毛竹旱烟筒,他在客栈门口打了好几转,最后才硬着头皮跨进客栈。
老头一跨进大门,便埋头向里走,像是后面有人赶着他似的。
一名叫公鸡的伙计,追了好几步,才追上了这老头。
公鸡喘着气道:“这位老人家,您是想打个尖,还是要房间?”
老头头也不抬,边走边答道:“你到旁边来,我跟你说话。”
公鸡一直跟到厅外走廊上一根大柱子后面,老头才停下脚步。
“我刚吃过一碗面,不要打尖,也不要房间,我只是来玩玩的。”老头左右张望着,好像怕被熟人发现:“我住在西乡,常听人家说,这里后面好玩得很。”
公鸡好气又好笑,什么样的客人,他都见过;像这样的土伦,他可还是第一次碰上。
“后面好玩是好玩,不过花费也很大。”公鸡还算有良心:“老伯是上了年纪的人,又不常来城里,何苦把白花花的银子花到那些地方去?”
老头笑了:“这个你放心,我身上连一钱银子都没有,谁想拐我鲁大富,都是白费心思。”
听到这老头身上连一钱银子都没有,公鸡没有那份好耐心了。
“对不起,老伯。”他一双手已搭上老头的肩:“这里不是赶庙会的地方,不欢迎闲人任意逛荡。”
鲁老头赖着不动道:“后面玩一次要多少银子?”
“不一定要看情形。”
“我是说最便宜的。”
“后面有赌钱的地方,有喝酒的地方,也有玩姑娘的地方。”公鸡像一心要把这老头尽快吓跑似的:“无论你玩得多位省,至少也得五两银子。”
“五两”老头自语,像在盘算:“说少不算少,说多也不多,要是等这一季麦子割起来,我就玩得起了。”
“老伯有多少田地?”
“三四百亩,大半租给人家种,自己种得很少。”
公鸡明白了,原来是个忽然动了花心的乡下土财神。
“那你就等秋后来吧!这里是不赊账的,老伯。”
“但我听说这里可以借银子。”
“那也得有抵押才行。”
鲁老头忽然蹲下身子,打开布包,取出两张地契,交给公鸡道:“用这个抵押行不行?”
公鸡虽然识字不多,几个数目字还是认得的。
他马上认出那是两张合计五十亩的地契。
以时价一亩六十两银子计算,两张地契的实价应该是三千两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