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大方客栈 [1]
(一)
五月二十六。
晴。
晨。
宫瑶蹲在土灶后面添柴火,她天一亮就去买来一大包酱菜,此刻正在忙着烧稀饭。
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家务事,也没有人吩咐她这么做,谁也想不透她为什么忽然要替自己惹上这种麻烦。
别人问她,她只是笑笑,脸上有点红,一句话也不说。
院子里,老骚包正在传授大头和跳蚤两人的拳腿功夫。
这是前些日子,他亲口答应下来的。
他一直想装作已忘了这件事,可惜几个小家伙不但都有一副好记性,而且还都有一套歪缠的好功夫。
老骚包只有乖乖的认输,只有老老实实的履行诺言。
和尚不在,是因为他是今天厚德巷那边的“早班”。
依他们三个小家伙自己排定的时间,要到今天下午,大头才会换他回来。
好在老骚包武学渊博,已说过要教三人三种不同的武功,迟教早教,都是一样。
另一边,屋檐下,战公子跟丁谷正在舒舒服服的享受着宫瑶为他们泡的一壶好茶。
太阳尚隐藏在远处城楼的后面。
战公子望着东方天际出神,这时忽然转过头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丁谷道:“五月二十六,一个很重要的大日子。”
战公子满意的点点头道:“不管怎么说,你的记性总算还不错。”
丁谷道:“我能记住今天是五月二十六,是我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战公子道:“跟今天的重要性无关?”
丁谷道:“以目前情势的演变来说,今天跟昨天完全一样,根本谈不上什么重要性不重要性。”
战公子瞪眼道:“你是不是又想唱反调?”
丁谷道:“我从不唱反调,我一向只知道就事论事。”
“你说今天这个日子不重要?”
“不重要。”
“你忘了今天是狐娘子胡香娘跟邙山二鬼约定交货的日期?”
“没有忘记。”
“邙山二鬼已变了真鬼,只有我们知道对不对?”
“对
“如果你承认‘血公子’和‘狐娘子’买卖双方对邙山二鬼之亡故均蒙在鼓里,你就知道今天双方都会到场。如果双方到场,届时不见邙山二鬼现,你想会有什么情况发生?”
“血公子也许会下手强夺。”
“如果血公子下手强夺,必然可以顺利如愿。如果那批宝物落入血公子手中,你不认为那是件很严重的事?”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当然很严重。”
“而你认为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这是我的看法。”
“因为你算定将有一方不会到场?”
“我算定双方都不会到场。”
战公子这一次没有生气,因为丁谷的话武断得太离谱,就像小孩子任性斗口一样,根本不值得他生这种闲气。
他只是讽刺地眼角一飞道:“他们都跟你说过了,他们今天将不会到场是不是?”
丁谷道:“跟说过的差不多。”
战公子哂然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如今不妨再说一次,我实在十二万分的佩服你的皮厚!”
丁谷微笑道:“我也曾经不止一次证明我对事理的判断很少失误,如今我不妨再证明一次,好叫你今后最好少跟我浪子抬杠。”
“你打算如何证明?”
“我先说那女人不会到场的理由。”
“洗耳恭听。”
“答应以二十万两银子出售那批宝物,当初显然是出于贾拐子的主张。因为这贾拐子已渐渐发觉洛阳不是个他能久住的地方。有了二十万两现银,再加胡娘子那样一个女人,他也应该满足了。
“就算当初是贾拐子的主张,又怎么样?”
“这说明这笔交易削价求售,二十万两银子,并不是个好价钱,那女人随时都可能反悔。”
“还有呢?”
“贾拐子遭遇变故,那女人虽然并不怎么伤心,但无疑会产生一种恐惧感,为了安全的理由,她也不会单身一人去冒这种可能导致货失人亡的凶险。”
“除了你这种‘显然’‘无疑’‘可能’的猜测之外,还有没有比较扎实一点的理由?”
“当然有。”
“请说。”
“如果那个女人对这笔交易有成交的诚意,她就应该于事先先将这批宝物移放一个比较容易转手的地方。今天已是二十六了,正午就要交货,而那女人始终没有一点动静,这一点应该如何解释?”
战公子沉吟不语。
关于这一点,理由虽不算什么十分充足,但已算得上相当充足,至少已使他一时无法加以反驳。
他想了一会儿,又道:“你认为石中玉也不会到场,又是什么理由?”
丁谷道:“至于那位血公子不到场的理由,说起来更简单,用不着我解释,你也应该想像得到。”
“因为姓石的小子已发觉邙山二鬼出了毛病?”
“不错。”
“何以见得?”
“花酒堂不是一个具有吸引力的地方,罗老头也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物,姓石的如果不是因为邙山二鬼方面断了线,转而想到利用花酒堂的人力和物力,他绝不会卖身投靠,去干那种一身腥味的大总管。”
战公子虽说不想生气,这时心里仍然感觉很不舒服。
丁谷信口开河,他原以为逮住了一个好机会,没想到这浪子头头是道,居然能自圆其说,结果使他在口舌上一点也没有占到便宜。
这口鸟气,他当然咽不下去。
他慢慢喝了口茶,忽又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丁谷微笑道:“五月二十六。”
战公子忿然道:“你答应的那批银子呢?”
丁谷笑道:“这个不必你操心。”
战公子道:“我是一片好意。”
丁谷笑道:“谢谢,我是五月二十二许下的诺言,到了六月初二,我交不出银子,你再表示你的好意还不迟。”
战公子又慢慢的喝了口茶,然后便紧盯着丁谷凝眸,像是恨不得想一拳打掉丁谷脸上那种恼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