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剑器 三、响马劫 [5]
他脸上,露出一种机警,是一个少年面对乱局时那种特有的小豹子似的灵动。他浑身的筋都似上了弦,整个人似一张弓,每一个毛孔都在警惕着。
可这一切,他的弓,他的弦,都藏在一个“羽门”子弟的安详中。
柘柘静静地看着他。一个警惕的少年是一道最好看的风景。
何况这少年还生得如此青春韶秀。
那边谷无用忽“呵呵”笑了。
郑朴之见局面已成,一战难免,不由焦躁道:“你笑什么!”
谷无用还是“呵呵”笑个不停,边笑边道:“我笑大家不过有眼无珠。这祠堂里面,明明有两件宝贝,大家却只认得出一样。可谓肉眼凡胎,不知珠玉在前了。”
郑、卢二人为他引动,顺他目光一望。却见谷无用的眼睛直直盯着柘柘。忽听他朗声而吟道:“山公爱酒兼爱琴,魈然长发与谁邻?一曲广陵归去也,脉然无可语黄昏!”
柘柘纹风不动,似还沉在酒意里。郑朴之茫茫然不知谷无用在说什么。
卢挺之却最是机警,略一思索,已听出那是一首藏头诗,自己好像还有印象,脑子里猛地灵光一闪,口里喃喃道:“山魈一脉?”此语一出,连郑朴之都略为震动。他二人不由都转头向柘柘看去。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裂响!那张供案猛地碎去,一个人影在供案底下冲天而起。漫天破碎木头里,那人影直冲而出,直向那索尖儿身边扑去。
卢挺之反应够快,他不及回头,倒退着也向索尖儿扑去。
郑朴之大怒之下,喝了一声:“卑鄙老儿!”
原来谷无用开口,说起什么“山魈”,是为引开他们注意力。这一手,为的就是让马瑰可以趁机抢先出手。
他们三人转瞬已到!
可他们三人扑向的不是那些碎金锭子,而是索尖儿。更确切的说,是索尖儿手里的那个包袱皮儿!
马瑰到底不愧是当年山东“响马”的首领。出手之快,世所罕见!
他相距最远,反而第一个到,一手抓住那包袱皮儿。可看到索尖儿,他神色忽然一愣。只听他低声喃喃道:“好像!”
他另一手顺势拍向索尖儿的肩。这一下看来本非计划,只见他重重一拍,索尖儿身子并不倒,却转了转,转了一个圈,又转回正面来。
马瑰一愣神,“果然!”他一喝问道:“索千里是你什么人?”可他略一分心,卢、郑二人已至。高手相争,怎禁得这一分心?
卢、郑二人红了眼,郑朴之一记手刀挟愤而出,卢挺之却张口就向马瑰脸上喷出了一口烟。他手中香适才一直燃着,一直将之吸入口鼻,这时兜头就向马瑰脸上喷去。
马瑰识得那烟厉害,当下抽身即退。
可两人联手之下,加上他略有分神,退得稍不利落,手中的包袱皮儿已被卢、郑两人一人撕去一角。
他本以为谷无用多少会拖住这两人一会儿,可眼角一扫,发现谷无用已向祠堂外逸去。原来,就这么会儿工夫,村子边上已警声四起,想来是卢家的援手到了。许铺虽是当年“响马”入唐以后的安身之地,但刀兵销后,久未操练,谷无用想来是担心外面的场子。
这时空中传来一声裂帛,那包袱皮儿登时分成了一大两小共三块。
他三人不及揣入怀中,同时腾空而起,空中只听爆起一片脆响,马瑰的“响箭”之力,郑朴之的“郑重刀”,与卢挺之的“芦庵八法”,各尽绝学,竟自对拼起来!
他们三个高手对决,场面煞是好看。只苦了下面的一帮小混混,为那刀风掌力的岔劲所袭,不一时已有几人挂伤。
可他们躲又躲不过,整个祠堂都被淹在三个高手的凌厉互攻里。而卢、郑二人,一前一后,把马瑰的退路死死封住。那郑重刀与芦庵八法的凌厉攻势下,马瑰一时都不敢稍有退让,何况那些小混混儿?
他们也想逃,可怎么逃得出去?
只见马瑰三人情急之下,俱各用一手捏着那包袱皮儿。只见空中,那暗淡的明黄色的包袱皮儿一闪一闪。
柘柘被那声音吵得,似醒了酒,这时眼也不眨地,抬首向那空中猎猎作响的包袱皮看去。
李浅墨身子忽然弓起,他不能眼看着那一众小混混被误杀在这险斗之中。
猛地一声骇叫传来,却是一个小混混东躲西躲之下,却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躲到了三人恶斗的中心。
李浅墨身子一弹即起,在空中时,耳中似隐约听到柘柘说道:“去吧,我帮你。”
场中三人俱是高手。
李浅墨缺乏实战经验,只为一念不忍,才仓促出手。他也不知自己会不会伤在这三大高手的搏击之下。可柘柘那句话却有一种鼓励的味道,不知怎么,这味道让他心安。他跃起前眼角扫到了柘柘,只见他忽然仰首,双手五指伸开,细细弱弱的,两臂怪异地扬起。
然后,李浅墨只见祠堂内的战团内,突然浮起一片浅雾。那雾,似为适才落地的酒水所化,越来越浓,猛地就罩住了祠堂中兔起鹘落的三人。那三人咦了一声,只感觉酒雾浮起,有一个少年的影子却飘入其中。
李浅墨用的是师门心法,他的“羽门”步法在江湖中一向最是难测。只见他扑到那三人场心,突然一脚一脚踢起,一个一个把那批混混踢到了场外,直向祠堂门外飞去。
战况倏忽即变。那些混混被他踢得,有的从门口飞了出去,有的从窗口飞了出去。及至轮到最后一个,却是索尖儿。
他原来有意留到最后,这时忽冲李浅墨哼了一声:“多谢,不用你踢!”说着,身形蹿起,竟不借李浅墨之力,忍着挨上一记郑朴之的手刀,自己带伤滚出了窗外。
李浅墨愣了愣,回头看去,只见柘柘眼正眨也不眨地正抬头看着。
他顺着目光望去,却见到酒雾中飘荡着的那三块黄包袱皮儿。那包袱皮儿为酒雾所湿,上面经纬之中,竟隐隐露出点图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