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寻迹 [18]
周四见他目中晶莹,显是对此物极难割舍,不由得好奇心起,走上前去,伸出手道:“何物如此珍惜?拿来我……”一个“看”字尚未出口,那人突然抓住他手臂,顺势向怀中猛带。
周四猝不及防,待要拿桩站定,忽觉对方力道收了。便这么微一迟疑,那人手上立时生出古怪,一捋之间,看似浑不用力,周四却定身不住,望前便栽。那人见周四失了重心,狂笑一声,一口咬在他后颈上,仿佛饿狼扑住了羔羊,只顾撕扯皮肉。
周四头垂腰弯,什么招术也施展不出,情急之下,两股大力齐向颈部冲来。那人正欲吸血噬肉,猛然间大叫一声,双手捂住脸面。
周四得此良机,一掌击向他小腹,出手毫不留情。那人右手仍捂在脸上,左手虚晃之间,已搭上周四掌背,只用几根指头送劲,便将来掌带在一旁。周四招术使得老了,被他轻轻一带,竟有些站立不住。那人一有觉察,立时转身,腰腿之力倏然传上指头,把周四斜着抛了起来。这一下举重若轻,确是难乎其难。须知如此抛人,必得两者功力相差悬殊,始能做到,那人行来毫不费力,一者欺周四下盘不稳,二者劲力极巧,确有神鬼莫测之功。
周四惶然落地,颈后疼得钻心,眼见那人满脸鲜血,狰狞无比,心下又恨又惊。那人手捂口鼻,静静地站了半天,忽然吐出几颗断牙来,恶狠狠盯住周四道:“小畜生好不吝啬!我腹内无食,便吃你一块肉,喝你一口血,也不算委屈了你。你直这般寻死,须怪不得我不留全尸!一会儿先拿你充饥,待松竹来时,再与他见个高低。”
周四怒极,飞身上前,一掌击向其面。那人略闪一闪,来掌便即走空,跟着右手一穿,托在周四腋下。周四大力袭身,顿觉体欲飞空,一惊之下,急忙抓向那人手臂。哪知触及其臂,五指居然使不上力,连握几握,硬是握之不拢。那人随手一划,将周四腾空击起,大笑道:”老子这条手臂,除单思南外,天下无人握得。凭你手上那点功夫,可还差得远呢!”
周四飞了起来,后背直撞上顶壁,这才想到:“看来我肩头剑伤不轻,不然绝不会握不住他手臂。今日两次着道儿,可被他看得轻了。”向斜滑了出去,立住身形。那人大为得意,看了看手掌道:“老子这盘根冲空**,练成后还不曾用过。今日借你身子一试,那是你的福气。”
周四莫名其妙地飞起,本自惊疑,忍不住问道:“什么是盘根冲空?”那人笑道:”小道士没个见识,连盘根冲空也未听说过?这盘根冲空乃内家无上心法,久练之下,可使周身筋膜腾起,劲入骨髓。功深者气贯三才,体可腾空,尤其大腿两侧到脚趾之筋膜尽呈上翻之势。与人交手,对方触身即飞,筋断脉绝。你这小道士能抗此一击,倒真是不易。”说到这里,又颇有感触地道:“这功夫原是难练的紧,我年轻时不得门径,总觉无甚长进。可巧你师傅囚我于此,送了这双铁鞋给我穿,逼着我终日站立,不得不苦修桩功。这几十年站了下来。竟把此门绝学练成了。可惜太晚了些,没法与人较量,只用来吓唬你这小道士,又有什么乐趣?”
周四心想:“他几十年不躺不卧,这份苦功无人能及。此人虽然凶狠狡诈,毅志倒也坚强。”念及此处,傲气陡生,正容道:“尊驾休要夸口,我倒要领教这盘根冲空的威力。”那人冷笑道:“小道士就口气像你师父,本事可没学多少。你若能接得下我十掌,便算你没白在武当山学艺一回。”
周四闻言,反而沉住了气,一掌轻飘飘打来,如风吹流云,行止难测。他适才两次被那人占了上风,皆因料敌不明,难以施展真实武功。这时心神凝定,掌上威力登现,一掌仅推出半尺,身周气流已变。
那人见状,精神一振,不待周四掌到,右手忽然撩起,在身前划了一圈。这一划劲气纵横恣肆,威势极是惊人。周四猛然入目,顿觉迎面风水相激,波澜翻卷,仿佛有滔天怒浪当头压下,一时目眩神骇,手掌凝在中途。
那人气势上压住了他,反似不甚满意,摇头道:”如此比掌,你一招也递不到我身前来,那还比个什么?不如我放下手来,待你近身,再较量如何?”周四大怒,飞身扑上,一掌当胸击落。
那人见来得凶,右掌轻挥,格向周四掌缘。两掌相碰,那人咦了一声,叫道:“这是心经上的内劲!松竹竟传了给你?”言下大为吃惊。周四与他手掌相接,也是一呆:“此人所用分明是心经上的功劲,却为何粗杂不纯?”微一分神,身子又要腾起,忙引气下行,稳稳定住。
那人不能将他格飞,意所难料,大喝一声,掌上忽露峥嵘,只两掌间,便将周四罩定。周四裹在对方雄浑的掌力中,只觉身周掌影飘忽,仿佛有上百只小雀围拢不散,当下两掌翻飞,护住紧要所在,真气溢出体外,欲冲破网罗。那人觉出他内力之醇,似犹在自己之上,脸上露出又是惊愕,又是不解的神情,突然将掌法使开,向周四连攻了三掌。
这三掌直出而侧入,斜进而竖击,气力一发,万棱伸出,端的举动藏神,莫可当锋。周四勉强接了两掌,背上仿佛生出翅膀,再也站不稳牢,眼见第三掌呼啸而来,急忙向那人臂上搭去,借着他身上那股怪力,陡然飞了起来,落在几丈之外。这一下乃是急中生智,虽然挣脱险境,掌法上却输得一塌糊涂。
那人虽是胜了,面上反似罩了一层严霜,盯住周四道:“这心劲上的内功,你师父是几时传你的?”周四故意要惊他一惊,笑道:“我才练不到三年,师父他老人家常骂我脑筋不灵,赶不上众位师兄。”
那人心头大震,圆睁怪眼道:“只练三年,便有这等造诣?”目瞪口呆地立了一会儿,猛然醒悟过来,笑骂道:“小娼妇养的狗弟子孩儿,恁般胆大!怎敢用这话唬你老子?以你目下身手,足可纵横四海,说什么赶不上你师兄,都是他娘的屁话!松竹花费十数年心血,调教出你这样的好徒儿,原来真是要用你来杀我。嘿嘿,这厮是愈来愈异想天开了!”
他前时虽隐约猜到了这一层,但心中原未深信,这时确信无疑,顿生害人之念,仰面笑了几声,又道:“你内功不错,可惜身上有伤,掌法又与我差了一大截,想要杀我是不可能的了。我若是你,不如拍拍**就走,给自家留条活路。年轻人出一次丑,也不是什么坏事。用不了十年,你便能超过你师傅,那时大好江湖尽归你一人所有,岂不强似今日白白送命?”周四暗暗恼火,冷笑道:“依你说来,我今日是无法胜你了?我却有些不信。”说话间昂首自傲,大有目空一切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