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自神通谁能挡 [2]
郭圣卿眼望地上那瘦小汉子,问乔七道:这位可是七公子的朋友?乔七道:这位兄台我不认得,一手黏劲倒是蛮俊!伯生若不使坏,可赢不了他。那瘦小汉子冷笑道:七公子过奖了。圣王这门凝血神功,才真是了不起!可惜任大莲首还没学到家,想伤楚某却也不易。站起身来,缓步归座,并无沮丧之意。任伯生甚感惊讶,却想不起此人是谁,拱了拱手,不便多言。
乔七望向那锦衣人道:杜大人倒是老相识。看在督主面上,乔某便帮你一回。走上前去,在那锦衣人背上拂了一下。那锦衣人如遭电击,蓦然跳起身来,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众人不知他已受重伤,都吃一惊。
那锦衣人怒视任伯生道:白莲妖孽,早晚教你死在我手!说罢恨恨地向外走去。那千户入帐后一直不敢说话,这时忙上前道:大人此时离去,尚都督那里怕不好交待罢。那锦衣人瞪目道:他是朝廷宪臣,却与莲妖搅在一处,便有天大的事,我也不管了!
那千户不敢相拦,口中道:卑职这便去请尚都督来。疾步欲出,冷不防打了一跌,突然双目上翻,全身抽搐起来。那锦衣人本已走到帐门口,不由停下脚步,瞠目回视。众人也觉奇怪,十几人围拢过来,低头观看。只见那千户口吐白沫,胯下早湿了一片,矢溺齐流,已自气绝。
一白须老者骇然道:这这是泰斗公的独门手法!难道他老人家到了?此言一出,不啻平地生雷。有几人怪叫一声,猛地窜出帐去,身法之快,竟是难以形容。余者皆起身呆立,帐内突然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外面并无声响,那几人却始终没有回返。众人愈发无措,只觉似落入罗网之中,心间迷雾重重。
郭圣卿悄声问乔七道:公子可知尚三爷邀众人来此,所为何事?乔七道:我也是偶然至此,还不曾见过尚师叔。郭圣卿道:公子来京做甚么?乔七道:今上迷恋丹术,特命我玄门入京阐道。龙门、紫霄两派师叔伯奉诏而来,听说尚师叔遇到麻烦,便派我先来探问。我到此已有半日,尚师叔却一直没有露面。这事倒真有些奇怪。郭圣卿道:尚三爷不肯与众人相见,想必有难决之事。依公子看会是何事?
乔七正自沉吟,忽听一人大声道:尚惜愆既有面子邀来泰斗公,还要我等何用?大伙一路上马不停蹄,不过念着彼此这点义气。谁想到了这里,他却不肯相见!难道他自恃是官府中人,便不把大伙放在眼中?我赵氏兄弟不是不讲交情的人!他既如此相待,可别怪我兄弟一走了之,不给他面子!一言甫出,便有十几人附和其意,口吐怨词。
却听角落上一人道:各位既然来了,还请稍安勿躁。尚大人能请来这多知交,必有大难在身。他不肯露面,也许只想看看这帐中几人可用。说不得对头太强,他心里没底,正思量着是否要大伙白搭上性命。
众人见说,莫不震恐:何人有此神通,能敌帐内这四十余众?难道那对头是泰斗公!眼见说话之人五十多岁年纪,粗衣敝巾,相貌平常,均想:久闻此人武功极高,原来见识也在我等之上!
一麻脸汉子冲这人抱拳道:温先生说得有理。尚惜愆身在官府,却与白莲邪教往来,泰斗公必是因此震怒,要替玄门清理门户。果真如此,我等当如何行事?那粗衣人忧然道:张泰斗与我无仇,惜愆兄却与各位有义。事已至此,惟有义字当头了。
一言未绝,忽听帐外有人动情道:温兄言沁肺腑,尚某何以报德!可惜温兄只猜对了一半,那对头又怎会是张师兄?说话之间,一人走进帐来。
众人移目望去,都吓了一跳。只见来人一身丧服,满脸的悲愤郁懑,虽不过五旬开外,却仿佛骤然间得了一场大病,双目红肿无神,脚步异常沉重。猛一望去,真好似龙钟耄耋,不胜残年。
众人心间俱生寒意,一时都说不出话来。那粗衣人忙迎上前道:尚兄这是怎么了?来人嘴唇颤动,似欲落泪,既而收住悲肠,拱手四揖道:得蒙青目,诸公仗义远来,惜愆未能尽地主之谊,抱愧欲死!这几日悲苦相摧,愁肠百转,实怠慢了众位贤豪。众人见他情悲意惨,全不顾素日官体,都忍不住过来搭话。
尚惜愆含泪致谢,当下与江西拦手门宋长庚、甘肃五行鹫拳辛子山、山西韦陀门梁通、淮安昆吾剑尹锡九、川南闭化门郑印惕、武夷心字绵拳肖洛能、关中翻手雷常明远、辽阳大奇枪赵氏兄弟、宁夏弹腿马成宗、河间神刀郑怀礼、冀北温良朴、老祁派秦友偁及锦衣卫同知杜子明等三十余人见了。另有十几人端坐不动,只冲尚惜愆微微点头,显是交情极深,不尚虚礼。
乔七俯身拜见,一脸关切道:师叔,您老人家还好么?尚惜愆蹙眉道:胤清也来了。你又何必强来?乔七道:师叔待孩儿如同亲子。既有危难,孩儿理当向前。尚惜愆抚摸其头,垂泪道:好孩子,这事你管不了,只会白送性命。你快去罢,告诉你几位师叔伯也不要来!乔七神色一变,似已猜到了甚么,霍然起身道:孩儿早知祸事不小!师叔少待,我这便多找些人来。不由分说,飞身窜出帐去。尚惜愆拦他不住,急得连连顿足。
众人从旁见了,都觉奇怪:尚惜愆既有祸事,为何只请我等相助,却不肯让他同门出面?如此行事反常,莫非别有用心?
一人起座道:尚兄令我等空坐半日,也该告之详情了。不是肖某人夸口,那仇家既不是张泰斗,我等尽可降住了他。难道此人是魔教谈化生不成?众人听到谈化生三字,心间都是一紧,不少人惶然而起,盯住尚惜愆。
尚惜愆到了这时,仍是犹豫不决,似生怕吐露实情,众人即刻便要血溅当地,满帐尸横。那粗衣人知他顾念群友,说道:今日这多兄弟,都是重义轻生之士,便有天大的干系,我等一并承担。尚兄一味权衡,不告隐衷,便是轻视我等,有违交友之道了。众人也都异口同声,追问情由。
尚惜愆心知无法隐瞒,又复堕泪道:家门大仇,尚某实无颜自陈。各位看过之后,便知端的。招手之间,帐外走入六名小校,抬进三口黑漆漆的棺木,放在大帐正中。暗夜烛火,顿感阴森摇曳。众人见是血仇,心里都打了个突。
尚惜愆命将尸体抬出,放到棺盖之上。众人看时,原来是两男一女,男尸一老一壮,女尸则是个老迈的妇人,丰面慈眉,体态微胖。尚惜愆见了几具尸首,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有人惊呼道:这不是尚大先生么!何人如此胆大,竟害死了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