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自神通谁能挡 [4]
那粗衣人道:今夜便是十五,七侯果真会来么?尚惜愆道:那畜生百样皆非,独重诺守信,不肯食言。我约他子时入营,到时他必会赶来。那粗衣人道:传闻七侯交友不良,早与谈化生换过盟帖。外面群魔环伺,会不会是他请来的帮手?尚惜愆摇头道:那畜生自负得很,绝不肯找人相帮,纵是虎穴龙潭,也只一人独往。明教中人因何到此,我实不知原由。
那粗衣人道:温某说句犯颜的话:既是七侯乱性,尚兄为何不请九派玄门和泰斗公出面?尚惜愆叹道:温兄哪里知道?众同门都与那畜生情密,犹以张师兄溺爱最甚!那畜生一身本领,少半得自少林,大半乃由张师兄亲授。他若闻知此事,定要包庇那畜生,杀兄之仇再也难报了。
正说间,突见两名锦衣人奔了进来,一脸惊慌道:禀大人,东门上挂了几具尸体,不知何人所为?尚惜愆惊道:守门军卒不在么?一锦衣人道:军卒并未擅离,却语焉不详。尚惜愆道:快把尸体抬进来!二人奔出帐去,少刻抬入四具尸体,个个舌伸目突,显是绳勒致死。尚惜愆抢到尸旁,悲呼道:胜安兄!成远兄!宇蟾兄!是我害了你们!原来这几人正是适才听说泰斗公将至,奔出帐去的来客。
那黑袍人又复冷笑,环顾众人道:群魔既然动上了手,诸位欲图自保,看来已是不能了。许某与魔教有些渊缘,此刻想要出营,料来无人敢拦,不过各位要离开此地,怕不太容易了。许某心意已决,誓与尚兄共存亡。哪位朋友不愿舍命,在下倒可送他出营,与妻儿团聚。话一出口,满座皆羞。
一秃头老者怒道:许先生是嘲笑我等了?陡然跃起发掌,击在那黑袍人肩头。这一掌无声无息,力道却大,收掌之际,随手黏下一片袍布,现出清晰的掌印。那黑袍人傲立不动,手上却多了一条腰带。那秃头老者一惊,急忙抓向裤腰,倏见长影一闪,手臂已被缠住,幸好裤子未掉,否则已出大丑。旁观者看得分明,有几人长身而起,便要与那黑袍人厮斗。
那粗衣人飞身上前,不知用了甚么手法,已夺腰带在手,顺势倒纵丈余,将那秃头老者抱回椅中,说道:几位不要动怒!此刻唯有一心,方能保身全义。七侯将至,不是内讧之时!那几人收住脚步,口中却道:许元净辱人太甚!我等岂是怕死之人?今夜谁要离去,便是猫生狗养的畜生,大伙先结果了他!众人当此境地,也知独去难活,都叫道:大伙抱成一团,不信杀不了七侯!就算死在他手,也不枉活一世了!帐内顿时一片沸腾,互鉴同死之心。
尚惜愆心中感动,抱拳道:诸君高义,虽古之郭解、朱家不能及!然那畜生手段之高,实非常人所能想象,纵使万夫一力,怕也伤他不得。此子十余岁时,我已难见其手;二十岁后,与叔伯辈较艺直如儿戏。两年前家兄大寿,我曾见过他一面。其时同门俱在,满座高朋。那畜生多饮了几杯,不觉颠狂起来,作诗曰:万世皆夸老胡种,百代盛扬祖师公。此身应笑达摩转,全一门下我为峰。当时众同门不但不恼,反都拍手叫好,许为实言。天罡门刘师兄最爱与那畜生胡闹,竟邀他当众炫技,以娱亲朋。那畜生平素最厌言武,总说自己是斯文宗主、不挂花的状元,这当儿却放下架子,与众人戏耍开来。众人依次上前,人人到在他身前三步远近,即感脚下发飘,心慌气短,实是说不出的恐惧。最后刘师兄上前,那畜生居然只看了他一眼,刘师兄便飞了出去,若不是纯阳门郝师弟出掌相拦,刘师兄早跌出大厅去了。过后郝师弟偷偷对我讲:他接人之时,已然用上全力,一接之下,腕骨当即脱臼,人也要跟着飞出,恰这时恍觉那畜生动了动,随之似有人来到身畔,用袖子拂了他手臂一下。说也奇怪,这一下不但稳住了二人倒飞之势,更令郝师弟腕骨复位。犹可惊的是在座众人都好像甚么也没看到,还以为是郝师弟自己接住了刘师兄。郝师弟听说我也没看到人影,吓得着实不轻,连夜便赶回师门,惟恐再招惹那畜生。此事记忆犹新,我闲常还颇以为傲,目下思来,却不由胆裂魂飞。
一语刚罢,帐角有几人同时叹了口气,垂下头去。这几人入帐后一直端坐无语,但个个神采非凡,俨然有大家之风。此刻一语惊心,目光顿时黯淡了许多。
尚惜愆叹了口气道:尚某这番话绝非自隳斗志,实为提醒大家千万小心。那畜生出手奇险无比,稍一转睛,即有性命之忧。他一身武功博杂精纯,无人可测其渊。我等虽人多势众,仍无半点把握。
那粗衣人道:依尚兄说来,便无法降住他么?尚惜愆沉吟道:我苦思数日,倒有了一条拙策,只是怕侮慢了众位,不敢直陈其陋。那粗衣人道:七侯来时,便是众人生死关头,尚兄岂能犹豫?尚惜愆点了点头,转望众人道:诸位皆海内名家,神功独具。但那畜生天赋异能,寻常武功绝难伤之;倘或丛殴起来,死伤必多。在下之法虽未必可行,总还有一线机会。得罪之处,务望海涵。众人摸不着头脑,都望着他发楞。
尚惜愆来到郭、任二人面前,说道:二位远来,尚某一直慢待,实则却大有用你二位之处。郭、任二人自打入帐,便遭众人白眼,及后尚惜愆来到,也不与之寒暄,心下一直不快。这时听说己身可用,精神俱是一振,齐声道:蚁负之身,愿供驱使。
尚惜愆道:听说步庭传了你二人飞擒凝血之术,可有此事?郭圣卿道:蒙圣王错爱,我兄弟却无寸进。尚惜愆道:那就好。此路飞擒凝血功,乃从奇手门闭血神拿中化来。我演练其中束朝带三式,你二人好生记下。一言未毕,身影忽杳。二人只觉腰腹间数处穴道同时一麻,尚惜愆已然回到身前。众人都咦了一声,诧以为奇,却没人看清手法。
尚惜愆道:此束朝带三式,乃以透劲闭带脉十穴。我再做一回,务要记住其形。言罢依式而动,手上虽已放缓,犹自巧捷如幻,这一回却是解穴。带脉起小腹之间,季肋之下,环身一周,络腰而过,如束带之状。其中有两穴忽隐忽显,若有若无,最是难辨。他信手点来,却显得十分随意。郭、任二人虽有防备,仍感意难追手,不禁相视苦笑。
尚惜愆收手道:奇手门以幻变为宗,内有独特心法,非一时可悟。你二人只记住这三式的模样,到时能一左一右,点准他季肋下四穴,已是十分不易。当下又演练了两遍。众人这时方见其妙,不觉拍手称叹。原来此快如闪电的三式,竟用上了戳、点、压、叩、弹、敲等数种手法,瞬息幻变,繁复之极,着实乱人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