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楼 - [马舸]

第二章 风云暗动意犹狂 [1]

那青年心下大奇,抬头向那老者望去,只见他古貌清朗,丰神别样,大有鹤骨松姿,不由肃然起敬。

  那老者站了一会儿,开口道:阁下久逸仙踪,老朽本以为洞府云遮,再难相见了。那轿中人沉默有时,叹了口气道:了道寻真,终归缥缈,倒不如来红尘翻几个筋斗。那老者道:以阁下高识,还有何参悟不透?污浊江湖,原不该牵扰仙心。那轿中人咳嗽两声,复叹息道:先生隐者情怀,那知壮心之苦?不是五内如焚,这一劫也不会应运而生。

  那老者道:古人云:仁者应运而生,恶者因劫而起。阁下劫运相掺,恕老朽愚蒙未解。那轿中人笑道:先生当世智者,慧心清澈,岂不明其中道理?在下此来,恰是机运所邀,千载一时。

  那老者摇头道:阁下借此发端,未必明智。何况事尚朦胧,人心扑朔,犹有无穷变机。阁下危心寡众,恐难如愿。那轿中人道:众人虚美其声,附势而已。先生也信那些鬼话么?那老者道:老朽无缘与之谋面,不敢妄论高低。但阁下此举,只会更增九派怨恨,焉能饱遂宏愿?那轿中人冷哼一声道:九派分法三乘,何足道哉?三丰真人一脉多支,惟本门尽承宗髓,笑傲俗流,到如今却落得形隐声销,与之同列亦难。先生局外旁观,以为此情堪忍么?

  那老者淡然一笑道:虚名嚼破无滋味,换得呶呶百谤生。贵派妙术冠绝时辈,老朽久已心折,又何须正名于俗众?所谓一树之花,各有奇色,争妍竞美,高下自知。阁下尽窥全豹,已较众人为幸,反欲陪座其林,岂不令人发噱?那轿中人笑道:能得先生金口一赞,胜于举世称扬。可惜先生毕竟淡泊,不解长风之远志。在下就此别过,请将小徒赐还。说话间大轿缓缓而起,几名道士各抬一角,径自去了。

  地上二道大急,正要发声求助,猛然间身子弹起,飞在半空。二道齐声惊呼,落地后始觉无恙,慌忙抱起三名同伴,一道烟地奔去。偶一回头,目中充满恐惧,直似见到鬼魅相仿。那老者笑了一笑,忽道:怎地突然之间,层云便遮皓月?莫非霜雪将至了!

  那青年旁观多时,以他这等眼力,竟看不出二道如何被制,心下大是拜服,忙屈身道:前辈大德难报。未请教高姓大名?那老丐却道:叫化子这条烂命,原本一钱不值,既蒙尊驾捡回,我也不好不谢。只是情份太大,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没的让人说三道四,坏了名头。那老者似未听见,环顾层林,面上微布愁云。

  那老丐本想爬起,挣扎几下,却难如愿,忍不住骂道:这鸟躯干受了点伤,便做样打脸,不给本主争气!放着大恩主不拜,想找死么?言罢先自笑了起来,对伤势浑不在意。那老者听他笑声做作,回头瞟了他一眼,微露不快。

  那老丐视如不见,故意逗那青年道:这一回你我皆不能动,那可有趣得紧!我要去的地方距此还有二三百里,咱俩个一路爬去,你估计几时能到?那青年却知他伤得甚重,向老者道:请前辈再施妙手,为他那老丐不等他说完,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叫化子无伤无痛,不敢受惠。猛地扯破前襟,屈指挖向胸口,将那物抠了出来。

  那青年惊道:你不要命了!那老丐血流不止,却笑道:这么个东西,居然打得我死狗一般。怪不得那人口气比天还大!说罢将那物丢在地上。那青年见此物沾满血污,依稀是枚果核,心下暗惊:区区微物,竟在数丈外射入他铁打之躯,那人功力之深,当真不可揆度了!

  那老者冷眼观瞧,说道:足下不肯示弱,倒还有些猛气。但你任脉已断,负人所托,岂不难堪?那老丐道:叫化子已然尽力,那也是无可奈何。那老者道:老朽欲为你接续此脉,你看如何?那老丐冷笑道:尊驾美意,谁敢妄领?那不是自己招祸嘛!那老者道:老朽亦有一事相求,并非白让足下受益。那老丐顿生戒心,挑眉道:尊驾太小看叫化子了!我便一死,算得甚么,岂能受人威胁?那老者道:足下虽有钢骨,却也无甚大用,只配驮人载物,权代驿马之劳而已。老朽若有大事,可不敢交托给你。

  那老丐怒道:尊驾位高名显,为何不顾体面!那老者笑道:他托你办事,你狗颠屁股地答应;老朽温语相求,你却直眉楞眼地犯倔。人说丐帮一窝活驴,这话可错了么?突然飞起一脚,踢在那老丐胸口。那老丐暴吼一声,正要破口大骂,不防来足骤生怪力,竟似吸盘一般,将他浑身气劲都吸至胸口。那老丐胸间奇热难当,一口血喷薄而出。那老者足向上翘,凭空将他黏起,右手中指轻弹,一股劲气激射入脑,那老丐顿失知觉。

  那老者足尖一扣,对方便滑到他腿上,只见他膝盖轻点其腹,那老丐又吐出一大口血来。那老者意犹未足,又将他倒提而起,在背上轻拍了几下,这才罢手。那青年见老丐一身是血,倒地不动,惊得不知所措。

  那老者笑道:这蠢物真个结实!年逾六旬,仍是体壮如牛!说罢来到那青年面前,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盒,郑声道:你见了那人,将此物交在其手,莫负我意。那青年接过小盒,茫然道:那人是谁?晚辈怎去见他?那老者笑而不答,转身向林外走去。

  少刻,只听吟哦之声传来:男儿宁为酒色死,不甘寂寞是虚名。我自闲来常倦懒,唯寄忧心与君行。声音渐渐远去,仿佛遥在天边。

  那青年将小盒揣入怀中,眼见那老丐昏迷不醒,内心焦急。过了半炷香光景,那老丐低哼了一声,似欲醒来。那青年大喜,忙将他扶在怀中。那老丐悠悠地吐了口长气,缓缓睁开眼帘。那青年忙问:你觉得怎样?那老丐眨了眨眼,试着坐起身来。那青年见他血流未止,担心道:你不要乱动,先包好伤口再说。扯下一片袍襟,便要包裹伤处。那老丐却咦了一声,展臂自瞧,讶声道:这可奇了!怎地一会儿之间,伤痛大减?那青年道:许是失血过多,方不觉痛。快躺下养养心神。话音未落,那老丐蓦然跳起,手足虚击了几下,脸上露出极喜悦的神情。

  那青年一怔之下,猛醒道:是了!他一应手法,原为打通你任脉玄关。我一时情急,想不到他有此美意!那老丐狂喜不迭,手舞足蹈道:我这门功夫专练督脉,任脉原是不畅,不承望被他打通了阻碍。这缘法实在难修!那青年笑道:你能遇上此人,也算因祸得福了。

  那老丐闻言,顿敛愉情道:此人惯会沽恩市义,未必安了好心,就怕他从此阴魂不散,叫化子可活不成了!那青年道:听你言下之意,似与他相识。可否告之其名,让我也有些念想?那老丐啐了一口道:年轻人见谁手段出奇,便可怜巴望地动心思。实话告诉你:这人若不是性子安静,只你玄门九派,少说也得有半数死在其手!你不知深浅,还敢恋着这厉鬼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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