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银瓶 - [王度庐]

第十六回 驰旷野忍病救情人 返家乡磨剑寻宿恨 [3]

    春雪瓶冷笑著说:“谁能伤得了我?”

    铁芳又问:“那么,你是怎么啦?”他藉著那边照过来的越来越高,一闪闪的火光,他可看出来了,春雪瓶的芳容较前已消瘦得多了,并且有些喘息的样子。他再问,雪瓶就不言语,现出一种伤感之情。

    待了一会,雪瓶才说:“大哥脚下的这锁,非得找著钥匙才行,要是硬砸,恐怕就太费事了。我的这两口剑虽然快,可是也不能够削铜断铁。

    铁芳说:“钥匙多半就在黑头鬼的身边带著了。”

    雪瓶又问:“哪一个是黑头鬼?”铁芳说:“刚才跌在火中烧死的那个就是。”

    雪瓶说:“这就好办了,钥匙决不会烧坏的,等一会儿我从火中找出那钥匙,我再给大哥开锁。

    大哥先到旁边找个地方歇一会去。”

    铁芳就仍然柱著树枝走路,走得快到停车的那个地方,他找著了一块石头就坐下了。雪瓶在他身旁倚马而立。寒风呼呼,吹得他们的身体都很冷,他们心里都存著许多话,可是相隔咫尺,却无一言。

    又待了会儿,雪瓶见那边的火光已渐熄灭,她就说:“我要去找那钥匙,大哥你给我看著马吧!”她并交给了铁芳一口剑,她就只提著一口宝剑,又往那边走去。

    这里铁芳长叹了口气,刚才夺老君牛的那口刀,连同树枝都扔在身旁,他的手里只扼著这口剑,虽然觉得份量很轻,但这是春雪瓶持用过的,有谁能够抵得过这口剑呢?自己的武艺太差了,错还是错在自己的母亲玉娇龙的身上,她怎可以遇见一个武艺平常的我,就要把我带到新疆去,作她那亲近的人的终身伴侣呢?那时我可也糊涂。怎么还想不到那亲近的人就是她这个义女呀?要知道是春雪瓶,我羞死愧死也不能去见她,并且我早就该说实话,说我在洛阳那个地方,本来有妻呀!……

    待了不大的工夫,雪瓶就回来了。果然找著了钥匙,她可不管给开锁,只把钥匙交在铁旁的手里,娇细的声音说:“大哥你自己试看开吧!如若钥匙不对,我就回去再找。”说著她转身走了几步,眼睛向著那四周的黑莽莽旷野望去。

    这里铁芳又费了半天的功夫,才开了锁。他的两腿舒服了,站起来迈大步走了几步,反倒不由仰天长叹了一声,那边的春雪瓶不禁噗吭笑了。

    铁芳述明了此番的遭遇,春雪瓶又忿然说:“既是黑山熊、柳三喜和甚么戴阎王全在长安,那我现在就要去剪除了他们。”

    铁芳却说:“姑娘一定要去,我也不会拦阻,只是长安是一个大地方,那里的恶人多半是武艺高强,柳三喜且是诡计多端。”

    雪瓶说:“那我也不怕,我决不会像大哥,上了他们的这个大当。”

    铁旁的脸上又是一阵发热,说:“还是我同著姑娘去吧?给姑娘作一个帮手。”

    雪瓶摇著头说:“依著我这倒不必!你跟著我,并不能帮助我甚么。”

    铁芳听了,越发地惭愧,并且知道由今日起,雪瓶更得看不起我了,我更不配与她接近了。遂点了点头说:“那么我就不跟随姑娘了!我们现在就要分手吗?”

    雪瓶问说:“大哥现在还要往哪里去?”

    铁芳又叹了一声说:“我现在实已灰心于江湖争斗之事。我要先回到洛阳去看一看,自然那已不是我的家了,不过有几个旧日的朋友,我还要去看一看,但住不了几天,我也就离开那里。”

    春雪瓶似乎又是笑著,说:“离开了那里,你又打算往甚么地方去呢?”

    铁芳迟疑了半天,才说:“我也不是对于人事灰心,我实是自觉得武艺太不如人!”

    雪瓶说:“武艺如人又当怎么样!像我,我也不是恃武自骄,我的宝剑,弩弓,不过是为剪除那些江湖恶霸,假若江湖恶霸都没有了,那我倒后悔我会这点武艺。”

    铁芳说:“我也不是要另投名师,我更非想要弃武学文。”

    雪瓶问说:“那么大哥你的年纪还轻,你这一辈子难道甚么事情也不作了吗?”

    铁芳说:“我想离开了洛阳之后,就去找一座深山古洞!”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雪瓶已经低下了头去了。

    铁芳又说:“但我劝姑娘应当赶快回往尉犁城。”

    雪瓶说:“尉犁城那个地方我早就厌烦了!”

    铁芳说:“那么我想姑娘应当到北京去。”

    雪瓶说:“我到北京去作甚么?那里既没有我的亲人,又没有我的故旧。我想大哥你倒是真应当去。”

    铁芳摇了摇头,却又问说:“不知玉钦差现在哪里?”

    春雪瓶说:“我想大概已经到长安了,有那些官人保护著他,长安又是一个大城市,我想倒没有甚么令咱们不放心的。不过,他实在是你的舅父,你应当去投他。”

    铁芳说:“我在洛阳住著的时候,就是放荡不羁,早就有志邀游江湖。如今地方我已走了不少了,外面的事情我也经历过了,以后我隐身不出,已经违了我的素志,我若再去跟著作官的亲戚去谋食,那我更得愧死了!于今我就是想先回到凤翔府。……”

    雪瓶就问说:“你还回到那里去作甚么?”

    铁芳说:“因为当我中计被擒时,我的那匹马也落在他们的手中;那匹马,我断不能够相舍。”

    雪瓶也呻吟著,待了会儿又问说:“那么,只要将马找回来,你就没有别的事了吧!”

    铁芳点头说:“再没有别的事了,由那里我就一直回洛阳去了,只是……”

    他才说到这里,雪瓶已在她马上的行李中掏出了两块很沉重的东西也不知是金还是银,就塞在铁芳的手中,说:“我给大哥这个作为路费,我愿大哥到凤翔不用费力,就将我爹爹的那匹马找回来,然后那匹马将大哥平平安安送回洛阳!”

    铁芳又惭愧又伤心,收了了金银,又说:“但我也愿知道姑娘的去处!”

    雪瓶说:“我没有一定的去处。”

    铁芳说:“不过姑娘到长安之后,是回新疆,还是往他处,我也愿大概听姑娘说一说。”

    雪瓶说:“我是要往江南去,因为当年李慕白拿去了我爹爹的几卷书,我要去把它索回来,然后我也许往北京走走。我往北京,并不找谁,只因为我爹爹早先曾在那里住过,所以我也想去看一看,士那里我就再回新疆,看看我绣香姨姨,看看幼霞,将来我也许去找一座深山古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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