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银瓶 - [王度庐]

第十六回 驰旷野忍病救情人 返家乡磨剑寻宿恨 [9]

    作妾。真享起福来了,出入也是骤子车,长袍马褂,不像是早先那土棍地痞的样子。白马寺修塔,他也捐了钱,辛知府到任的时候,他也给送了四盒子礼物,知府的大少爷完婚,他还亲身去行人情,跟城里的绅土一块儿坐席。灵宝县的老拳师刘昆,上次到洛阳来,也是住在他的家里。他手下还用了几个能干的镖头,辛知府的夫人是每一个月便要回一趟山西娘家去,每次全是由他派人保镖,他镖店里还有一位女镖头,名字叫花三嫂。”

    铁芳又问:“拐子申飞呢?”

    剃头的人说:“申大爷可混得不见强,因为他跟独角牛作了对,各地全都不许他保镖,他又打过两回官司,也没有人请他护院了。他只在家里招了几个徒弟教教,可是徒弟们也都不给他钱,他的媳妇倒是进了府衙,伺候知府的夫人跟少奶奶去了。他有时也在街上练练拳棒,卖他那吃了倒泻肚了的“金刚大力丸”,也没有甚么人买,他还得时时提防著群雄镖店里人给他起哄,时时得准备著跟独角牛的人打架。”

    铁芳冷笑著说:“我离开洛阳才半年多,想不到都变了!”

    剃头的人一边给刮脸,一边说:“可不是!甚么都变了!大相公,如今您一回来,城里城外一定有不少的人喜欢,至少也得把独角牛锁住一点,他不敢再那么吹牛皮了!他也不能再欺负人啦!可是大相公!话我可是不该说,因为我常到独角牛的镖店跟家里去剃头,我也常到府台衙门去剃头,他们在背地里说话不避我。”

    铁芳惊讶著问说:“怎么这里的知府也认得我?”

    剃头的人说:“不认识大相公,大相公走了两个月他才来上任的,可是他一来到衙门,就跟人打听本地的绅士都有谁,自然,义佩公的大财东,望山村韩家,他是不能不知道了;尤其大相公您是老善人才去世,就散尽了家财走的,谁能够不谈论您呢?有的说您是修道成仙去了,有的说您在别处又置了大宅院,还有的说您在灵宝县……这多半是刘昆跟独角牛给您造的谣,新近更有人说您是在甚么西凉国招了附马。”

    铁芳听了,更为惊异,想不到自己离开洛阳已经半年,此地的人还这样注意自己,并且灵宝跟新疆的事,虽然传到这里就变了样子,可是究竟都已传到了这里。说不定,慢慢地连我的迪化、在凉川、在祁连山里的那些事情,以及我是玉娇龙之子的事,这里也快有人知道了吧!可见江湖上的人都彼此通风,那独角牛尤其是留心著我的行踪。

    剃头的人给他刮完了脸,又给他编辫子,就又说:“我可是一点也不簸弄是非。那独角牛真跟您结下仇了,有一回我给他去剃头,他还跟他的手下人,忿忿地数说著您呢,他们都盼著您死在外面,他们可又都愿意您回来,好看看他们是多么发财,并再跟您斗一斗。”

    铁芳气得变了脸色,但是不言语。剃头的人又说:“依我说,大相公可千万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都是小人,得罪不得。大相公!我给您出一个主意,您现在回家来,先不用语言,歇两天之后,再去到府衙,拜访拜访府台大人,然后在城里大饭庄子里摆一桌酒席,请一请独角牛,也就和解了。以后您要是爱跟他交呢,就交一交;不爱跟他交呢,您是君子人,不必跟他小人一般见识!”

    铁芳冷笑著,点了点头,待著剃头的人把他的辫子也理好了,他站起来对著镜子照看了一下,觉得自己真不像是走沙漠,历风尘回来的。他用的那个小厮,已把他的衣服鞋袜都准备了出来,请他更换。他正在犹豫,忽然有个仆妇从外面进来,说:“大相公,您还没换衣棠呢!姑爷跟姑奶奶可早就都来啦,在正院里坐了半天吧,就等著见您啦,您快去见一见吧!”

    铁芳就问说:“谁的主意把我回来的事告诉了姑奶奶?”

    这仆妇说:“哎哟!哪敢不去告诉呀?这么大的一件事,我们要是去告诉迟了,姑奶奶将来回来,就一定要先骂我们。”

    铁芳想了一想,觉得妹妹玉芳,虽与自己并非亲兄妹,但也是一同长大了的,她知道她的哥哥回来了,同著她的丈夫赶了来看我,我哪可以不见她呢?并且为了免去废话,免去叫这里的人都疑惑自己出外回来,人就变了,所以就换上了新衣,鞋袜,便到正院的北屋里去见妹妹和他的妹夫。那刘大少爷是一位文弱的书生,还不到十八岁,新近中的秀才,见了他就深深地打躬。

    他的妹妹玉芳虽才结婚半载,可是满头的珠翠,缎衣缎裙,见了他,就流著泪说:“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呀?你看家里成了甚么样子?我嫂子变成个甚么人了?咱们家里的买卖、田产,都没有人管,还时时受人的欺负,我又不能常回来。哥哥!爸爸跟妈死后,家里就留下了咱们两个人,我现在又到了刘家去啦,你要是这次回来了再走,咱们的家可就完了!连我在婆家全都得受气!”

    铁芳默然地,又看了看,陈芸华倒是没在这屋里,那荷姑青衣青裙,一半像是仆妇,一半又像是陪客,倒是早在旁边了。

    姑奶奶又说:“家里的事,多亏这位大姐给照应著,可是人家究竟是个客,用的人也都不听她的指使。哥哥!我已经叫人到登封县去找陈家的人去啦,他们那里的人若来了,还得你们,连同他们,都得劝一劝我那个嫂子,叫她脱了那件道袍吧!”

    铁芳说:“我看,若想劝她,是很难劝她改回来的。”

    旁边有个多言的仆妇就说:“对啦!少奶奶好佛,总是因为来历不凡,您要是强叫她脱下道袍来,得罪了神佛,倒许又出别的事。我们当下人的不敢说甚么,可是我们看少奶奶那个人也不像命中该有子孙的,大相公既然回来了,别的人不能够给出甚么主意,出了阁的姑奶奶可以说一句话,赶紧给大相公立一个二房吧。”

    铁芳正色说:“你们不要在旁边多嘴,你们都出去吧!”

    当时就连荷姑全都低著头出屋去了。玉芳姑奶奶的眼光直把那窈窕的荷姑的背影儿给送出去,她又向她的哥哥道:“嫂子虽是整天念佛烧香,可是在早些日,她也曾跟我提过一件事,不知哥哥愿意不愿意,就是那荷姑,……”

    铁芳摆手说:“妹妹千万不要提这件事。她是一个被难的女子,我因仗义救他,才请萧三叔送她到这里来。”

    才说到这里,他的妹丈刘大少爷就在旁边搭言,说:“俗语云:君子成人之美,那荷姑如今虽住在这里,但是孤苦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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