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情深恨长 [5]
果然这法儿真有效,没有过多久,就听见有一阵轻微的步履声音,慢慢移近身侧,秦玉只作酣睡,一动也不动。
又过了一会,一只柔软滑嫩的纤手,覆在自己额上试着体温,秦玉一颗心差一些耍从喉咙里进出来,但他仍然闭目不动,假作不知。
接着,一声哀怨的叹息,脚步声轻轻移远了。
秦玉料想她不会就此离开自己.只管闭目假睡,不一会,果然听见那女郎又轻移莲步,轻脚轻手回到身边,接着一声轻轻草响,大约她是跪在自己身侧了,再跟着,就是一条毡子搭盖在自己身上,那两只软若无骨的手,还在四周按掖,替自己压得紧紧密密的。
此时的秦玉,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感激之情来,他忆起以前在竹林中,自己也曾如此照顾过柳媚,也是一样在身下垫了叶子,上面盖上毡毯,如今,想不到自己也有受人照顾的一天,这女郎给自己伏盖毡子,自己假装入睡,当初自己替柳媚伏盖毡子的时候,柳媚又何尝不是假作入睡,欺骗自己呢,想到此处,他不禁对这位少女生出一种浓烈的感激和同情来,这少女也是那么美,那么年轻,但她的心灵,却比柳媚真挚善良得太多了,虽然她对自己说话时的语气,是那等冷峻和淡漠。
他忍不住想偷偷睁开眼来看看她究竟是谁?但是,他又不愿粉碎了自己幻境中的完美,他闭着眼,只当身边的人儿是柳媚,那自是多么美满的事啊,所以,他迟迟不愿突然睁开眼来,只要一睁眼,他就可以看出她是不是柳媚了,如果是,固然好,如果不是,岂不令自己跌入绝望的深渊中?
略略一阵犹豫,那女郎已起身离去,脚步声未去多远,嘎然而止,大约又是去靠在那株树干上了吧!秦玉暗中松了一口气,不知不觉竟真的入了梦乡。
他好像看见柳媚斜依在一根巨竹上,一晃一晃,睨视着自己微笑,又好往自己是刚从城里赶回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遽然见了柳媚,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喘着气说:“媚儿,我还以为你偷偷走了咧,害我好一阵赶。”却见柳媚晃着头笑道:“我为什么要走,我是跟定你了,你不是说过,我是你的俘虏吗?”他苦笑说:“你真能记得住,那是多久的话啦,连我都早忘了。”谁知柳媚突然把脸一板,怒道:“你能忘了,我却忘不了,你把我从清风店劫持到这里,你当我会喜欢你么?告诉你,这一辈子你是别想了。”他听了.大吃一惊,忙叫:“媚儿,你是怎么啦?你怎么还是这样说?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柳媚大怒,陡的从身边拔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冷笑道:“你也不知道我的呀,瞧,我拿出来给你看看。”说着,果然一刀剖开肚子,伸手从里面掏出血淋淋一副心肝五脏来,递到他的面前,说:“喏,给你,你不是和你师父一样,要吃人心人肝吗?那你就拿去吃了吧!”他吓得了不得,叫道:“媚儿,快别这样,快些装回去吧!”果然她就将那些血淋淋的心肝五脏又向她肚子里直塞,但怎样也塞不进,塞进这一头,那一头又露了出来,突然,柳媚面色变得全是青色,大声叫道:“啊呀,不得了啦,我没有心啦,我没有心啦……。”叫着,向后便倒。
他连忙俯身下去一把抱住她,唤道:“别急,我把我的心给你,我把我的心给你……。”柳媚还要用力挣扎,不肯依允,但他用力抱住她,口里只叫:“我把我的心给你……。”
忽然,他从噩梦里惊醒了过来,睁眼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把那女郎紧紧抱在怀里,口里还在叫:
“我把我的心给你……”
他吃了一惊,连忙松手,那女郎羞得粉面飞红,一溜烟穿进林中去了。
秦玉定了定神,想想梦中情景,更加怅然若失,痴痴望着树上系着的白马,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惆怅。
方才梦中抱着了那位女郎,醒来时虽然惊鸿一瞥,但他已经看出那的确不是柳媚,那么,她又是谁呢?为什么那等不屑与自己谈谈?是看不起自己?把自己已从昏迷中救醒来真的仅只是一种怜惜和施舍?
那女郎一去,直到夜色笼罩,仍未再见她返来,秦玉不觉有些担心她起来,难道她会因自己无意的一抱,羞得去自杀了不成?
他这时觉得精神已健旺许多,试了试坐起来,终于还是有些力乏,才坐得一半,又颓废地倒下。
忽然,那女郎的声音起自头部以外数尺远的林中,冷冷地道:
“毒才去完,体力还没复原,那里能起得来,还是躺着吧!”
这一次声音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秦玉不难听出,语气却比以往缓和多了,于是,依言又躺下,说道:
“姑娘,我认错了人,真是对不起你!”
就听那女郎“嗤”的一声轻笑,道:
“以后最好先认清楚再说话,大冒失了惹人厌。”
秦玉脸上一红,转变活题说:
“承姑娘在这荒谷中救了我,还没有向你道谢呢!姑娘怎么也一个人来到这深山绝岭中的?”
女郎的声音道:
“那你又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的?”
秦玉道:
“在下是找一个人,老远从河北赶来,不想一时口渴,误吃了那有毒的野果……。”
那女郎似乎就在附近的树后,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是找那位媚儿的吗?”
秦玉怔了怔,道:
“正是,她……。”
女郎的声音又抢着说:
“她是你的什么人?”
秦玉答道:
“她和在下是很好的朋友,在河北新乐附近失散,我才一路追了来。”
女郎冷冷一笑,又问:
“她很像我吗?”
秦玉道:
“不但像,连身材、头发、马匹没有一样不像的,这才使在下闹出适才的笑话来。”
女郎却冷笑说道:
“哼,只怕你仔细看了我,就知道一点也不像了。”
秦玉不解何意,但一时不便接口,停了一会,才鼓足了勇气,说:
“姑娘为什么总不愿与在下对面谈谈,在下这条命,全是姑娘再赐,难道姑娘不愿使在下结识芳名,冀图他日答报的吗?”
那女郎又是一声冷笑,半响才悠悠说道:
“施恩不望报,我也是路经此处,巧遇而已,彼此原不过陌路人,相逢何必定要相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