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 - [时未寒]

第五章 成王败寇 [3]

  苍猊王缓缓转头,傲然望着曾经的臣民,神情中有一种仿如英雄末路的凄凉。然后它一声狂吼,拼力高高跳起,笔直跃入冰河之中!

  那河面上的冰层虽厚,却禁不起苍猊王重达数百斤身躯的撞击,一声炸响后裂开一个大洞,而苍猊王,已掉入冰河中。

  三人直看得目瞪口呆,苍猊王此举形同自戕,但此刻的它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维护自己残存的尊严。

  苍猊群静了下来,在岸边排成方阵,凝望着水面上苍猊王露出的硕大头颅。纵然苍猊王略通水性,但四周都是滑溜溜的冰层,它根本无法爬上岸来,何况天寒地冻,冰流湍急,无论如何也不能久持。

  许惊弦忽道:“童颜,帮我救它!”说罢也不等童颜答话,已足尖轻点,腾身往冰河上跃去。

  几个起落间,他已至苍猊王身边,伸手往苍猊王抓去。谁料那苍猊王竟毫不领情,反朝着他的手咬去。幸好许惊弦收手得快,方免受伤。飞在空中的扶摇发出一连串短促的啸声,似乎在埋怨主人为何会救援它的对头。

  然而许惊弦却并不放弃,绕着河面的冰洞转至苍猊王身后。苍猊王处于冰河中无法闪避,已被他揪住长长的颈毛。但许惊弦内力不济,拼尽全力亦无法将重达数百斤的苍猊王提出水面,那冰层不堪承重,轧轧作响,仿佛立刻就会让他也陷落于河中。这一刻,童颜已随后赶到,将衣带运功掷出,紧紧缠在苍猊王的身上,大喝一声将苍猊王硬生生地拖出了冰河!

  猊群在岸边不安地吼叫着,有几只苍猊已蠢蠢欲动,然而踏上冰河几步后又犹豫着退了回去,心知冰层无法承受自己的体重,故而不敢冒险过河袭击,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许惊弦与童颜将苍猊王救走。

  那只苍猊王似乎一意求死,连连挣扎,又张开大口欲咬断衣带,但它重伤之下如何经得起童颜的神力,不多时已被他强行拉至对岸。鹤发并不阻止两人的行动,只是面上隐有忧色,微微摇头。

  许惊弦喝住欲要攻击苍猊王的扶摇,撕下衣襟匆匆给苍猊王包扎伤口。那苍猊王精疲力竭,闭目大口喘息,簌簌发抖。天气寒冷,伤口流出的血液已被冻结,黏在它纯黑如墨的毛发上。许惊弦索性从行囊中拿出自己换洗的衣衫,耐心地给苍猊王擦干身体,又替它按摩肌肉,舒筋活血。如此良久,苍猊王方才缓缓张开双眸望了许惊弦一眼,目光呆滞,隐隐还带有一丝敌意。

  鹤发叹道:“你就算此刻救活了它,但它重伤之余也根本无法生存下去,莫说是那些天敌,仅是高原的恶劣气候也足以致命。”

  许惊弦定定道:“我会等它养好伤后再放走它的,若是先生不愿与之随行,我们就此分手也无不可。”他的声音虽低,却十分坚决。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么?”鹤发苦笑道,“我只是觉得此举虽是善行,却未必得体。所谓物竞天择,这是苍猊千百年来传下的规则,你又何苦逆天行事?”

  许惊弦倔强地一摆头:“我才不管什么规则!若不是我,它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所以我一定要救它!”鹤发听罢,摇头不语。

  童颜皱皱眉:“这家伙体型巨大,要怎么带它走呢?”

  许惊弦望着离岸半里外的一排树林,突然想起了少年时的游戏:“我自有办法,只是可能要耽误几天的行程……”

  童颜笑道:“那有何妨。我可不想这么快回家。”

  鹤发喃喃自语般低声道:“只怕让人担心的并不止如此。”他的目光游弋处,瞧见对岸那头雪白苍猊冷厉的目光,心中莫名地一颤。

  许惊弦与童颜砍下一棵大树,以剑为斧,削成一块三尺见方的平板,将苍猊王放在其上,又以长绳缚扎木板,沿着冰面拖行。那木板底端用树脂涂抹过。以便减少摩擦。如此果然省力不少。只是这样一来,三人就不得不沿着冰河的方向改而往南前行。

  苍猊王逆来顺受地任他们摆布,全无挣扎,似乎落败于王位之争已令它丧失斗志。而那猊群则仍是不肯放弃,在那只雪白苍猊的率领下沿着对岸遥遥跟随,不时发出挑战似的吼叫。

  雷鹰扶摇果不愧是鹰帝之质,看到苍猊王落难,也不再纠缠于昔日恩怨,反为它叼来些野味。但苍猊王对喂至口边的食物只是浅尝辄止,不知是食难下咽还是决意求死。

  鹤发对许惊弦道:“我方才见你出手,行动敏捷灵便,并未受内力不济之限,只是发劲时力有不逮,似乎并不像是丹田受损的状况。”

  许惊弦解释道:“三年前蒙泊国师曾将他七十年的功力输入我的体内,如今仍滞留不去。”童颜听到蒙泊的名宇,身躯微微一震,若有所思。

  鹤发紧锁眉头:“我只知你丹田受损,却不知其中详情,你不妨如实告诉我,或能解治。”许惊弦心中顿时燃起一丝希望,便将当年如何在擒天堡遭受御泠堂红尘使宁徊风的“六月之蛹”,前往鸣佩峰治伤又被四大家族之首景成像借机废去丹田之事毫无隐瞒地说出。

  鹤发抚掌道:“这便是了。你只是丹田受挫,经脉不但无损,反而因蒙泊强输功力而容量大增。虽然无法修炼上乘内功,却不似废去武功者一般手足酸软,甚至耐力更强,一切行动与常人无异,练习招术并无阻碍,只是运功发劲会受到影响。外力来袭时,你的身体会自然做出反应,散于四肢百骸的内力便能保护你不受伤害,但若是你想要伤人,却又有心无力了。”

  “可有什么补救之法?”

  鹤发大笑:“这种情况可谓万中无一,甚至是习武者梦寐以求的境地,又何须补救?”

  许惊弦满脸怀疑:“天底下哪一个习武者愿意落到这种地步?”

  鹤发不答反问:“习武最基本的目的是什么?是自恃武力欺压百姓,甚至动辄杀伤人命么?”

  许惊弦摇摇头。

  鹤发续道:“那么既可以达到强身健体的效能。又不会有错手伤人的顾忌,岂非一举两得?”

  “可是,扶危济贫也是习武的目的,若无相应的能力,如何与恶人相抗?”

  “纵算是大奸大恶之徒,也应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童颜在一旁插言道:“对付恶人何用那么麻烦,一刀杀了岂不干净?”

  鹤发摇头低声叹道:“你杀性太强,稍遇不顺便痛施辣手,如此不过徒增杀孽,于己有损无益。但我又知你桀骛不驯,散漫无羁,若是横加阻止,压抑天性,反而会有碍武功的进,所以才强行给你定下那五次约定,只盼能对你的杀性稍有限制。但如今看来,你根本还是不明白为师的一片苦心,尽管你现在的武功已远胜于我,但终你一生,也只能做一个杀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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