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成王败寇 [6]
他一时止不住地胡思乱想,但觉天下辽阔,却又何其之小。
鹤发又道∶“非常道的杀手要价极高,可是只要一旦接手,便会不惜任何代价地完成任务。他们的原则是收一次钱,杀一个人,若无意外的情况,倒是极少伤及目标之外的无辜。”
“果然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杀手组织,不愧‘非常’之名。”
鹤发缓缓道:“这并不是非常道最特别之处。据我所知,非常道最特别的,便是没有一起失手的记录。”
童颜不自然地笑道:“怪不得那灰衣人最后的那句话如此古怪,我起初还以为他是顾忌师父,原来本意是威胁师父与惊弦置身事外。这本是我惹的祸,便由我一人接着吧。估计他们就在前路等候,我倒要问问是谁那么看得起我,到底花了多少价钱买我的命。”
鹤发淡淡一笑:“我花了十三年才格养出这么一个徒儿,无论好坏,我都不想再耗十三年了。”说罢迈步悠然前行。
许惊弦拍拍童颜的肩膀∶“你若当我是胆小怕事之人,就再不要认我是朋友。”言罢拖着苍猊王紧随鹤发而去。
童颜豪然大笑:“好!我们这就一起会会非常道”大步跟上鹤发与许惊弦。然而他的神情中却隐露不安。刚才与非常道杀手短短一个照面,已有一种难以负荷的沉重压力在他胸中逗留不去。对于涉世未深的少年来说,这份压力并非来自于恐惧,他可以凭着纷扬的意气在千军万马中跃马冲杀,在众寡悬殊的对抗中浴血奋战,却不甘承受两军交战前的彼此试探,无法忍耐那风雨欲来前的虚伪平静。
下一次与这群灰衣人相遇的时刻,或许就是一决生死之时!童颜的骄傲不允许他退却,却更不允许他连累恩师好友。
三人再朝南走了两个多时辰,然而十一名非常道的杀手却再也没有现身。
乌云笼罩在头顶,寒风劲冽,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蓄势。高原上气候恶劣,空气稀薄,原本呼吸就困难,再加上要随时防备着非常道的突袭,三人皆有些疲意,那只苍猊王更是奄奄一息,唯有扶摇翱翔于高空、化为一个小小的黑点,在云层中自由穿行,仿佛故意漠视着大自然的力量。此刻,他们已深入吐蕃国的腹地,远远能够望见沿河三四里外有一座土堡。
吐蕃国内百姓大多属于游牧民族,天性散漫,惯于迁徒,多是随身携带帐篷,极少定居。像这样的土堡多半是属于某个土司的领地。
而吐蕃王乃是吐蕃境内几百个大大小小的土司联合选择的首领。那些土司的领地大多分布在高原上星罗棋布的湖泊、草场边,他们集结奴隶,私藏兵刃,或许没有做吐蕃之王的野心与幻想,却有着毫无节制扩大自己疆土的天性。在这片神秘的土地上,吞并与分裂永不停歇地持续,仿佛一个魔咒。
吐蕃人天性热情好客,又有严格的领地观念,按理说此时早应该有人前来问询,但眼看离土堡不过近百步的距离,却仍是不见半个人影,三人心中都有些生疑,凝神细看,却并无危机四伏之感。
天色越发阴沉,看来即将会有一场风暴,几人只得去土堡躲避。当下,鹤发领头前行,童颜与许惊弦抬着苍猊王,来到堡前。
这是一座占地近半亩,高有三层的土堡,新灰明瓦,显然是刚刚修成的。推开房门,偌大个院落中全无人迹。
童颜提声高叫:“可有人在么?”却无任何回音。
许惊弦与童颜先找个避风处安顿好苍猊王,之后在堡内四处査看。
鹤发停在院中,目光定在厨房灶下。髙原少柴,多烧牛羊粪便取暖烧饭,他注意到灶前雪浅,探手触去,灰烬中尚有余温,并非荒疏已久的样子。
许惊弦从楼上下来,望着鹤发摇摇头,显然未有发现。整个土堡中竞无一人,连牲畜家禽也见不到一只。
忽听童颜的声音从北院中传来:“师父,快来看一下!”
两人闻声赶去。
——北院是一大片空地,堆放着许多杂物,但在杂物之间,却孤零零地建起了一间小木屋。那木屋呈正方形,长宽七八步,以上好的柏木所建,涂成暗红色,最奇怪的是,整间木屋竟然没有房门,亦无窗户,木料接缝处用树胶封的密不透风,猜不透是做何用处。
童颜立在屋前,满脸疑惑:“我已细细查过,这间木屋由加工精细的木料严密榫接而成上的树胶未干,封合的时间决不超过两日。”
鹤发暗忖以童颜以往的性子,早就破门而入,现在却意外地沉得住气,看来非常道的杀手的出现确是令他承担了不小的压力。
许惊弦望着鹤发:“依先生看,这会是非常道的诡计么?”
鹤发摇首:“那群非常道杀手已有足够的实力,不用再如此故弄玄虚。不过堡中无人,恐怕与这间小屋不无关系。”
许惊弦耐不住好奇:“我们要不要打开木屋看看?”
鹤发沉思一会儿:“尽量不要损坏木屋,小心防备。”
童颜早按捺不住,听到师父发话,亮出短剑轻挥几下,已将木料缝隙间的树胶割开,施巧力挪开几块木料,正好露出一个容人进出的房门。
门口透进一丝光亮,隐隐可见墙上有几盏油灯,里面却是一片漆黑。
许惊弦晃亮火折子点燃油灯,出乎三人意料的是,只见木屋内桌几椅凳一应俱全,靠里处摆着一张大床,软帐轻纱,悬丝流苏,装饰精笑,俨如一间大户人家的卧室。只是封闭已久,空气沉滞,略有些闷气,屋内也涂以暗红色,微光暗影,气氛怪诞,诡异莫测。
童颜啧啧称奇:“这简直就像一口大棺材,难道还会有人住在里面么?”说着他挑起帐帘,猛然一怔!
——床上竟真的端端正正放着一口纯黑色的棺材。
许惊弦错愕道∶“吐蕃人皆以天葬,何用棺木?”
鹤发游目室内:“看房中的摆设并无吐蕃风俗,倒像是汉人的居所。”
童颜笑道:“莫非是非常道的杀手替我预备的?”
许惊弦重重捶他一拳:“你若急不可耐,不如我先亲手把你装进去。”他两人少年心性,明知大敌当前,反而随意开着玩笑,用以缓解紧张的情绪。
鹤发盯着棺材:“只怕这棺中再也装木下第二个人了。”
许惊弦与童颜这才发现从那棺材中竟传来呼吸声。那声音绵长有序,好像有人正在其中熟睡。